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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家再次沸反盈天。
    邻人、好友、亲眷挤满了整个宅子。
    石阿婆将将露面,罗夫人便冲过来要磕头跪谢,仿佛石家父子能归来的功臣是石阿婆。
    罗老爷未见大伤,在遇险而归后,还能站着招呼客人。
    而罗玉便惨了些。
    据请来郎中所言,罗玉断了腿,中途虽简单续接过,却接岔了位置。现下要强行把断处掰开,重新接续。
    这位郎中其实在外伤上十分拿手,可在骨科方面只是平常。尤其病患还是罗家这种人家,如若出个意外,只怕会将郎中拆骨扒皮。
    罗玉还在昏睡中。
    原本的圆脸盘子瘦削的仿似一片刀刃,如若罗家不说这是自家大少爷,放在街上,众人只当他是个饿脱了相的乞丐。
    他身上的脏旧衣裳并未换下。
    他的大伤虽在腿上,可周身还有许多小伤,如若稍许移动,有其他断了的骨刺在体内移动,戳破了内脏,情形可就十分危险。
    第一个郎中离去,后面所请的郎中也接二连三的离去。
    石阿婆的到来再次镇不住场子,罗家在罗夫人的带头下又一次体崩溃。
    所有来客都陪着垂泪。
    芸娘立刻想起此前给她的手臂接骨的老郎中。
    行与不行,唯有试试。
    便是这时,罗玉睁开了眼睛。
    他如同他平日那般,面上露出温和笑容,声音嘶哑而微弱的唤了句:“阿娘……莫哭……我无碍……”
    下一句却是一声:“芸妹妹!”
    两个芸娘(云娘)都在当场。
    芸娘清晰的知道他在唤她。
    她没有任何迟疑,在另一位‘云娘’要抬步时,已疾步到了罗玉榻前。
    罗玉的手臂极细,原本他的手掌是农人式的厚实,代表了劳动力强盛和做惯了农事。
    此时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如纤细藤条绕着她,没有什么力度,只是虚虚的搭在她手上,有些烫手。
    他握住了她的手,便又闭上了眼。过了片刻,却又睁了眼,对她说了句:“我梦到过你……”再次闭上了眼睛。
    芸娘等着他睡了,便要松开他的手。他却蹙眉睁了眼,握着她的手也用上了力气。
    她只得一遍又一遍道:“玉哥哥,我是去叫郎中的,就是那个白头发郎中,医术极好。我还拿砚台打伤了他……”
    过了良久,他轻声道:“我记得……”
    然而他的手并未松开她。
    罗夫人救儿心切,想前来分开两人的手,罗玉闭着眼却蹙了眉。
    芸娘只得在他耳边轻声道:“秋蚕该孵化了,等你伤好,我们要等蚕吐丝织布呢……”
    没多久,罗玉的手一松,更深沉的睡了过去。
    陪着芸娘一处去请郎中的除了青竹,还有罗玉的二叔,罗二爷。
    然而到了医馆,罗二爷说明来意,老郎中矜持的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倒是他的徒孙中有人回道:“我家师祖从不出诊,只接诊。你等不若回去将病人抬也罢、抱也罢、背也罢,带到我们医馆,我家师祖便会救治。”
    这什么破规矩?
    时间如水而逝。
    几人说破了嘴唇,威逼利诱,那白胡子老头只是矜持的摇头,毫无医者仁心。
    他若只摇头便罢了,他还练起了大字。
    他的徒子徒孙还纷纷围上前,恭维自家祖师爷一手字写的惊天地泣鬼神。
    芸娘咬牙切齿问向那老头:“是不是真不出诊?”
    老头终于开口回复了一句:“你等浪费的这些时辰,都能将病人送个来回了!”
    很好。
    芸娘回头对罗二爷诚心一抱拳:“阿叔,你站开些,莫吓着你……”
    话音未落,她倏地伸出手往桌上一探,老头的墨砚便被她抓到了手上。
    她高高举起,半砚的墨汁顺着手臂流满了她半边身子。
    老头惊觉弹起,失声道:“你……你知道那砚台是出自谁手?那墨又……价值几何吗?”
    芸娘将砚台举得高高,冷笑一声:“我家人都要病死,我还顾的上这些!”
    她大喊一声:“阿妹,动手!”
    不用她细说,青竹已同她通了心窍,冲过去趴在柜面上直直抓了一把紫毫狼毫在手:“老头!这些又是出自谁手?价值几何?”
    老头晃了几晃,对着徒子徒孙们一挥手:“平日白教你们了……”
    七八个小徒弟立时围了上来。
    青竹当即抽出一根笔,折了几折没折断,极快的递给罗二爷:“阿叔,快点!”
    罗二爷平日是个斯文人,此生从未同人争执过,不像个商贾,更像个书生。
    他情急之下接了毛笔在手,使了吃奶的劲也未将笔管折断,瞬间改了方案,将笔尖朝下在地上重重刷去,那笔尖立时散了毛。
    芸娘一声冷笑:“谁还敢上前!”
    徒子徒孙们皆知师祖虽是个郎中,此生最爱的却是这文房四宝。
    平日若说紫豪脱了一根毛,师尊也要哀叹半日。方才罗二爷的那一下,只怕已经取了师尊半条命去。
    想通了此理的徒子徒孙们再也不敢上前,转而向芸娘说好话:“小姑娘,你们放下武器,有话好好说……”
    芸娘转头对老头道:“怎地,出不出诊?出!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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