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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阁的潮月殿内,凤尾铜台烛火如树,将殿室照得亮如白昼,方稚正歪倚在榻上,与对面坐的人边饮酒边下棋,一局未了,便听殿外传来脚步声。
与他对羿之人将酒饮尽,起身含笑告辞:“皇上要务在身,臣请告退。”
方稚挥挥手,他便躬身退殿,出门之时,恰与进来的人撞上。谢皎见到他,微微一愣,打了个招呼:“何将军。”他回以颌首,很快退出。
“那是何人?”一个照面,就让穆溪白看出此人不同寻常来。
“定远大将军何寄。他竟然也在佟水……”谢皎淡道,人已踏入殿内。
穆溪白随其入殿,见到殿上所坐之人,果是方稚。他一撩衣袍,跪到地上:“草民穆溪白,见过皇上。”
方稚从榻上下来,没理穆溪白,径直走到谢皎面前,目光几乎胶在她身上。
“皎皎,可算见着你了。”
殿门被人关上,殿中无一侍女,只他三人,谢皎将脸扭开不看方稚,神色冰冷,并不回答方稚。方稚看她许久,才叹口气,扫了眼地上的穆溪白,又道:“你是为他而来的?想我救他?谢皎,你何时才能收起你的妇人之仁?”
“我若收起我的妇人之仁,方稚……”谢皎这才正眼看他,唤他真名,“你别忘了,你也是因为我的妇人之仁活下来的。”
方稚无话可回,笑了笑,又看穆溪白,道:“穆溪白,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了?听说你要与我做桩买卖?皎皎替你争来的机会,现在我听你说,你若能打动我,我便救你。”
穆溪白直腰抬头,仍跪着不起,开口道:“草民手上有谢家在佟水所有细作名单,势力暗桩,包括他在镇西卫中安插的耳目,草民愿意献给皇上。”
他话未完,就听方稚发出阵轻笑:“就这些?”
穆溪白却摇摇头,商道谈判,筹码向来由浅入深,慢慢加重:“草民知道佟水还不值得让皇上冒这么大的风险放过草民,毕竟皇上也布局多年,只等将谢家在佟水的势力一举肃清。”
“你怎知朕在佟水布局多年?”
“商时风……是皇上培养的人吧?”穆溪白平静道。
方稚盯他许久后才收笑问道:“商时风不是谢家细作吗?”
“是谢家细作,但也是皇上的人,是皇上多年前就安插进谢家的内应,后被谢家看中派来佟水,伪造身份进入我家。”
“你的意思,是我让他陷害你父亲,置穆家死地?”方稚踱到他身后又问。
“那倒不是,命令是谢家下给他的,但皇上早已知情,却未阻止,待我穆家举族伏法之后,皇上再以替穆家昭雪沉冤为由肃清镇西卫,清洗佟水,一举挖起谢家毒瘤。”穆溪白仍旧平静到一反常态,他猜测着帝王心思,既无恐惧,亦无忐忑。
方稚陡然沉默,看着穆溪白背影,心中不无震憾。穆溪白猜得一点都没错,他确有杀其之心,恰逢谢寅出手,他不过借刀杀人,先诛穆家,再借机肃清佟水,顺便替穆家报这个仇,也算是还穆溪白两次救命之恩。
“商时风被你抓了,他告诉你的?”他问穆溪白。
“非也,他什么都没说,我也是……猜的。”穆溪白这时方露出些微笑意。
方稚一脚踩上穆溪白的背,用力一压:“穆溪白,你胆子大得很,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穆溪白朝前微俯,很快又挺直腰,笑道:“草民没死过,自然不知。诚如皇上所言,佟水在皇上眼中不值一提,那么整个山西呢?山西不够,太行八陉,三省咽喉,及至雁门关外,三大部族,各大势力的消息往来,皇上……您想要吗?”
方稚缓缓收回脚,目光几乎烧穿他的背:“你说什么?”
“草民手上有谢家在整个山西以及三省边界的细作名录,您……不想要?”穆溪白说话间看了眼谢皎,因涉谢家人,他不知谢皎作何反应。
谢皎面无表情,仿若未闻般站着,穆溪白才又道:“皇上,是人就有秘密,您是九五至尊,这世间没什么能够威胁到您,真正威胁到您的,不是秘密,是您的敌人。与其坐立难安每日想着除去知道秘密的人,还不如将那个有心利用这个秘密的对手除去。草民斗胆,自请为皇上分忧。谢寅与草民有不共戴天之仇,草民必竭尽全力,为皇上扫清障碍。”
“你,想对付谢家?”方稚眯起眼眸,走到他身前,俯身轻轻扶起穆溪白。
“草民愿替皇上分忧。”
“你凭何说这番话?就凭你和你的那帮乌合之众?还有你所谓的名录?”方稚拍拍他肩上浮灰,轻道。
“就凭我是皇上与谢寅一直在找的,五旗门的旗主身份。”
终于到这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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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平安
“就凭我是皇上与谢寅一直在找的,五旗门的旗主身份。”
穆溪白说完这话,便无人再接,整个潮月殿静得出奇,片刻后只有方稚的踱步声响起,他一步一步迈向殿内座前,沉眸看了穆溪白一眼,却问谢皎:“皎皎,你觉得呢?”
谢皎冷冰冰地看着方稚回道:“你不是说总说要扶持自己心腹?老天给你送人来了。他与你有少年情分,与谢家有深仇大恨,才华手段见识通通都有,便知道那一星半点旧事,又能碍着你什么?如今朝内虽说文有沈浩初,武有何寄,可他二人都是你明面上的人,你还缺个替你暗中行事的爪牙,我瞧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是不成,整个穆家都在佟水,你又顾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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