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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语于是继续道:“……独孤将军人很和气,长得也……好看。”
    多年之后,嘉语还听周乐说起,说如今独孤如愿是洛阳第一美男子了,出门打个猎,风吹偏了帽子,居然被全城效仿。就知道这货其实是有点不服气。当时失笑。
    七娘只默然听着,笑容一直都在,就是看不出多少喜气。大约是忐忑吧,嘉语想,毕竟没见过几面,日后要一生一世。即便以望族女子的教养,也终究不过十七岁。搜肠刮肚想再找话头,七娘又幽幽说道:“我听说金谷园里,有过一个叫绿珠的歌姬,姿容绝世。”
    嘉语:……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传闻石崇因绿珠获罪,绿珠堕楼以死相酬,真是太不吉利了。
    七娘莞尔:“吓到三娘子了。”
    又说道:“我幼时,家里曾经收留过一个老妪,很老很老了,皱纹爬在脸上,就和蜘蛛网一样,但是身段还轻盈苗条。她说她曾经是金谷园中歌姬,曾经师从绿珠——三娘子,你会吹笛吗?”
    嘉语道:“会的……只是吹不好。”
    七娘从宽袖下伸出手来,张开,手心里一段短笛,竟是黄金所制,放在嘉语掌心,沁凉。
    她说:“烦请三娘子为我吹一段《子衿》。”
    《子衿》是诗经名篇,说的是女子倾慕心上人。嘉语从前,也曾绣了“青青子衿”四个字在云帕上,希冀能够送到萧阮手里……她和萧阮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总还是件喜气的事。
    于是一口应下,只笑道:“我吹得不好,七娘子莫要见怪。”
    这时候时近黄昏,天色凄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金声清锐,穿破暮霭重重。
    最后一个音符还没有散去,眼前一花,一根长鞭卷进来,七娘飞了出去。
    谁也没有出声,谁都没有动……所有人都傻了——大约开天辟地以来,也没有人想过会出这样的意外——崔家娘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自个儿家里,竟然被……劫走了。
    足足一刻钟的静默过去,方才慌作一团,哭泣,叫喊,奔走,怒骂与喝斥。
    到处都是慌慌张张的人。
    作为利益无关者,嘉语算是最冷静的了。她甚至能想起法云寺里独孤如愿把镜子递给她时候的热切,想起七娘子当时衣裙,想起方才她唇边浅笑,眼底灰烬,想起她问金谷园,金谷园中的绿珠。
    然后她让她吹的那支曲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我不来找你,你就忍心从此与我断绝音讯么?
    她觉得有一团火在胸口烧,烧得整个人苦闷难当——如果七娘不愿意下嫁独孤如愿,为什么不早说?
    也许是没有机会,也许是说了也没有人理会,也许……
    “姑娘要往哪里去?”嘉语翻身上马,姜娘拉住了辔头。
    “我……”嘉语飞起一鞭,姜娘吃痛松手,骏马冲了出去,老远,才听到嘉语的声音被风吹过来:“去找七娘子。”
    嘉语的骑射比这时候的嘉言略强。那须得归功于后来周乐的督促。但是要真刀真枪干起来,也还是不堪一击。
    只是这时候血勇上头,哪里想得这么周全。
    风呼呼在耳畔响。
    不知道跑了多久,路渐渐偏荒。寒冬的萧瑟,要到荒郊野外才尤为惊心,看不到一丝绿色,也看不到人,远远狼嘷,一声,接一声。嘉语勒住马,四下里都是荒山,树枝光秃秃的,交错纵横,或直挺挺刺向苍穹。
    天色由惨青渐渐转为乌蓝。
    “小娘子哪里去!”一声粗喝从高处传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身量却长,蹲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远远瞧着像是只大鸟。也许是秃鹫。
    嘉语定定神,扬声道:“郎君有礼!”
    那少年料不到这般客气,嗤笑一声:“小娘子有礼!”调子上扬,是个调戏的口气。
    嘉语只当没听出来,但问:“敢问郎君,可看到有人带了新妇骑马从这里过?”
    ——她也想过,也许劫匪会在半路上让七娘换过衣裳,但是转念一想,她追得仓促,他们逃得也未必从容。七娘的嫁衣样式繁琐,没有婢子帮忙,不是一时半会儿脱得掉。所以方侥幸有此一问。
    那少年瞧她年纪甚小,圆溜溜一双杏眼睁得老大,却是黑白分明的好看。他原是想,不管谁来,今儿总能痛痛快快打上一场,谁知道最先赶来却是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这可叫他怎么下手?
    当下挠了挠头,“哎”了一声,磕磕绊绊道:“此、此路是我开……此、此树、呔!不管什么树了,反正先留下买路钱!”
    顺口溜都念不好也好意思出来打劫!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公子淘气——这少年举止虽然荒唐,衣裳料子却不差,暮色里一口白牙也亮得晃眼。嘉语虽然说不上多有眼光,还是看得出,这少年不是专业打劫的。
    一勒缰绳,就要从树下过。
    “小娘子止步!”那少年猛地一喝,手里就多了一把弹弓。瞄准马蹄前方寸之地:“小娘子但前行一步,莫怪我刀枪无眼!”
    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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