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纠正他手里拿的只是把打鸟的弹弓!
心头却疑云大起:难道他就是劫走崔七娘的人?可是年岁、举止,怎么都对不上——能得崔七娘倾心的……会是这么个小家伙?莫非是……同伙?
敢从崔家劫人,又能把人从崔家劫走,即便在操办婚礼的兵荒马乱中,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嘉语再仔细看了少年一眼,索性松了缰绳,诈道:“七娘子可没和我说过,这半道上,还有人等着打劫。”
“什么七娘子八娘子,小娘子这话,我却不懂。”
少年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犯了嘀咕,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小娘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见到拿刀拿枪打劫的,不该吓得瑟瑟发抖吗,怎么这个小娘子,镇定得就和在自个儿家里一样?
又听她笑道:“郎君会吹笛子吗?”
“什么?”
“……要不要听我吹一曲?”嘉语从袖中取出金笛,那金子成色甚好,便是在深灰的暮色里,也还闪闪发光。
这笛子是兄长爱物,少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97章 生死豪赌
嘉语眼睛盯住他,缓缓将笛子举到唇边,吹出第一个音符。
同样是《子衿》,先前欢快如山间流泉,这时候吹来,却哀怨楚楚。暮云重重,风把声音送出去,远远近近,群山应和。
不会太远。嘉语在心里计算过,实则虚之,这少年守在这里,正正好伪造一个“阻挡追兵,让七娘有机会走远”的假象。如果她是七娘,是绝不会走的:荒山野外,女子娇弱,能走多远?——之前她和萧阮面对的只是于瑾一个人,尚且选择留而不是走,就是这个缘故。
那少年终究不傻,虽然不知道她吹的曲子有什么蹊跷,却也知道不妥,当时厉声喝止:“停下、停下!不要再吹了!”
嘉语果然依言停了,却偏头问:“我吹得不好吗?”
就是吹得太好了才麻烦!少年知道这个小娘子多半是看穿了自己身份,索性不与她磨嘴皮子,长眉一敛,凶神恶煞喝斥:“滚!给我滚远些!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虽两人还隔了数丈之远,嘉语也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这少年年纪不大,气势倒足。嘉语也不为己甚,左手抓着金笛,右手一扯缰绳就要掉头,忽听得背后一声哭喊:“三娘子!”
是崔七娘。
嘉语竟有片刻的犹豫,犹豫要不要转身,或者回头看她此时的表情。
她当然是救不出她的,除非她自愿同她回去——她会愿意吗。嘉语忽然意识到,她之所以管这个闲事,之所以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追了上来,并不是为了带她回去,而是想知道,她会愿意吗。
愿意……和那个满心期待满心欢喜的少年在一起吗。也许她不爱他。
那像是一个长久以来折磨她的问题,即便死过一次也不能够冲淡——七娘的决断,何如当初萧阮的选择。
崔家把七娘嫁给独孤如愿,无论是早有婚约,还是看好独孤如愿前程,都必然有出自家族的考量。必然是利大于弊,才会结这门亲——对当初的萧阮,她的下嫁,何尝不是利益所在。
当初萧阮仔细考虑之后,还是迎娶,七娘如果有再三思索的余地,她会回头吗?
这犹疑间,身后重归于寂。想是有人将她带走了。
嘉语心里叹息一声,一抖缰绳要走,忽然之间——嘉语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真切地看到,或者听到,但是那种冰寒从肌肤拂过的痛感,一瞬间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那就仿佛山野中的小兽,面对猛虎的——恐惧,对,就是恐惧。
那是在死亡面前本能的恐惧,所以乳虎啸谷,百兽惶惶。
然后身子一歪,是有个黑影扑上来。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落马,然后骨碌骨碌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尚惊魂未定,又是一滚……连续滚了有七八次,方才听到枝头少年冷笑道:“……好功夫!”
回身看时,地上插了七八支羽箭,坐骑连长嘶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已然倒地,血汩汩地从脖颈处流出来,染得坡上鲜红。
嘉语骇然——她之先也有想过,这少年敢一个人拦路,功夫该是不错,却也没有料到横强到这个地步。她所熟悉的,萧阮、于瑾、周乐,都是一时之俊杰,但是这几箭,怕也不如他精妙。
“三娘子、三娘子!”有人在耳边低语,是周乐。果然。果然那日不是眼花……嘉语看着他,心里不知怎的生出欢喜来。
她倒是想问他怎么来的信都,又怎么这么巧,刚刚好救她一命。但这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问话的地方。
周乐见她无恙,才放了心。
枝头少年闭了一只眼睛,缓缓又举起弓——
“五郎别来无恙?”周乐忽然站起,双手高举,笑道。
嘉语:……
这货好像认识不少奇怪的人。
枝头那少年看清楚周乐的面目,却丝毫没有放下弓箭的打算,反是冷冷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个贼!”
嘉语:……
其实周乐当过贼,一点都不意外。虽然他后来并没有和她提起过。然而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不会有人比嘉语这种出身、这种际遇的人更明白。
周乐却涨红了脸,几乎要用全部的力气方才按捺得住自己不去看嘉语的眼睛——她会瞧不起他么——然而这时候,这件事实在已经不重要。能活着离开才重要。三娘不清楚五郎的实力,他却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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