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萧阮从前就大有好感,特别他西山上兵变重伤那阵子,几乎以为三儿回心转意,却不想还是不肯松口。后来萧阮与他同在豫州,亦表现出色——大约也有刻意讨好的成分在,然而诚意总是真的。
只不过……三儿不乐意,莫说是宋王,就是吴主求娶,他也是不肯的。儿女都是债,始平王微叹了口气,信搁在手边,并不以为意。
……
昭熙晚上回来,听说嘉语要出城,大惊道:“母亲说得对,这当口,三娘不该蹚这趟浑水……”
谢云然道:“李御史不过求三娘一路疑兵,并不真个要三娘带他出城。”
昭熙仍是摇头:“李御史计划得好,真个进行起来,未必就这么顺遂……就怕到最后,还是会拖三娘下水。”
郑忱是疯了,先前灭了李家满门,如今又疯了一样找李十二郎——还是用的内卫,单单绕过他。对于元祎炬,他可以一拳下去,与他分说个明白,但是他与郑忱之间,关系却远没有亲密到这一步。
诚然他有向他示好,他也勉强算是救过他一命——如今想来,懊悔不迭。早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当初就不该——
然而当初他不通风报信,郑忱就保不住命了吗?难说。
谢云然面有难色:“可是我已经应了三娘……”
“那有什么打紧,”昭熙慨然道,“不需你出面,我去与她说……”
人已经到门口,却听他娘子吞吞吐吐道:“三娘说,她与李御史婚约未解,夫妻有帮扶之义……”
这话对始平王妃说是没有用的,对昭熙却还管用。昭熙脚步一滞,迟疑道:“这几日,三娘心情如何?”——他因为李家事出意外,他竟不能预料,也没能阻止,颇觉得愧对他妹子。
谢云然答道:“……还好。”
“还好?”
谢云然道:“三娘也是知道不能履行婚约,对李御史颇有歉意,送李御史出城,也算是了结了心愿。”
昭熙想了片刻,到底叹了口气:总不能叫三娘存了这个心结。他走回来,躺在谢云然身边,郁郁说道:“那赶明儿我调出时间,送她出城。”
谢云然笑道:“不妥。三娘出面,便是出了差错,郎君还能兜回来,无非三娘年纪小不懂事;郎君出面,人都疑心是父亲或者母亲的意思,事情就严重了——何况有郎君在,内卫再傻也知道,李御史不会来了。”
停了片刻又道:“郎君也不必担心李御史改变计划,盯三娘的人多了,他就是有这个心,也上不了车。”
昭熙一想也对,稍稍释然。却问道:“三娘心情当真还好吗?”
“还好。”谢云然道,“依我看,三娘对李御史有义,并非有情。所以送了李御史出城,就算是两清了。”
昭熙不解地别过头看她:“云娘这话奇怪。”
“嗯?”
“三娘若非对李御史有情,如何会答应他求娶?”昭熙道,“三娘可不是肯将就的人。”
谢云然踌躇了片刻,方才说道:“我听说年初时候,王妃带三娘相看了不少人,都未有合意的,李御史已经是人中龙凤。”她知道昭熙不能懂,所以并没有说透,想当时三娘的委屈,她能感同身受。
莫说三娘了,她不也答应过崔家求娶吗——那并不意味着她就有多惦记崔九郎了。
“那依云娘看,三娘是还惦着……宋王吗?”昭熙问。
谢云然摇头:“这我可看不出来。”
“云娘也看不出来?”昭熙许许失望。
谢云然气得推了他一把:“你这个做哥哥的都看不出来,我如何看得出来!”
昭熙挠了挠头,抱怨道:“我家三娘心眼可多,莫说我,我看,就是母亲也……”
“不是心眼多,是想得多。”谢云然道,“我有时候觉得,三娘年岁虽小,却像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一样——像是比你我还经历得多。昭郎,三娘过去十三年里,当真就只是在平城吗?”
“那当然!”
谢云然道:“那想来,症结还是宋王。三娘从前在平城,未曾见过这等人物,所以一见而惊,到后来……虽然我不知道宋王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样伤心,但就是伤心透了,心无所属,人尽可夫。”
她用的是“人尽可夫”的本意——天底下合适的才子俊彦,都堪为配。
昭熙默然。
谢云然又道:“李御史也是诚心。”
昭熙应道:“十二郎可惜了——三娘可有说,谁救了他?”
“没有。”
昭熙两眼空空看着房顶,忽感慨道:“敢在这时候收留他的人,也颇有胆气,要知道,卢家也好,崔家也罢,就连我家,都退避三舍……”说到这里,自失地笑一笑,“如有一日,我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并不知道,就在前一日,广阳王也有过类似的感慨。
“你我夫妻一体,郎君高居庙堂,我凤冠霞帔,郎君亡命天涯,我洗手羹汤。”谢云然慨然应声道。
昭熙转眸看住她,半晌,却摇头:“不……不要这样,云娘,如真有那一日,我定然放你走。我家落败,谢家未必落败,云娘回家即可——并非我不信云娘的心意,但是云娘,我舍不得你吃这个苦。”
谢云然怒道:“文君尚能当垆卖酒……”
“那是司马相如不对!”昭熙搂住她说道,“我听过这个故事,但是不该是这样的。这并不是一则佳话,他连自个儿都养不活,就算文君能跟着他餐风饮露,万一他有了孩儿,难道也跟着衣食无着,更何况——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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