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啊,哥哥生前疼我。”
她抬头看了一下悬在墙上的画像,又赶紧低头:“阿月!”
“嗯?”
“你说,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谁?”
“皇帝哥哥……”
明月:……
“我……”阳平道,“我怕皇帝哥哥骂我……”
明月又好笑又好气:“平白无故的,先帝骂你作甚——”
“有件事……阿月我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明月:……
“从前皇帝哥哥还没有成亲的时候,我常去皇帝哥哥那里玩,有次皇帝哥哥不在……小顺子也不在。”阳平想了想,像是谁都不在,除了那个挺好看的姐姐,“我从皇帝哥哥案上拿了个东西……”
明月:……
怪不得她怕,敢情怕先帝找她算账……这样天真,不知道人比鬼可怕么。明月几乎要抿嘴一笑,想到这是在守灵,又生生忍住了:“不过是个玩意儿,你们是兄妹,先帝怎么会在乎一件东西。”
“我是后来才听说……”阳平道,“皇帝哥哥发了好大的火,杖毙了好些人……”宫人绘声绘色地传,说全是血,地冲了几次都没冲干净。她在假山后头听着,不敢出去。后来渐渐也不再去式乾殿了。
明月道:“宫人是宫人,你是你,你是先帝的亲妹子,怎么能和他们比。”
“东西在西陵苑假山洞里,”阳平嘟囔道,“哥哥要还惦记着,就去那里找,别、别……别来找我……”
这神态,倒让明月疑惑起来,到底什么东西,能让阳平惦记成这个样子。她是公主,打小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块玉?一串珍珠?或者别的更贵重的东西?她想不出来。当然那也不什么要紧的事。
明月安抚了阳平一会儿,夜渐渐又深了。
冬夜漫长。
……
元祎炬这些天很忙。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过了。
自从朔州回来以后,朝廷以雷霆手段灭了李家满门。但是也没有给他安排新职位。他就和大多数勋贵一般,沦到轮选的境地。当然那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某次与李家姻亲狭路相逢,被迎面啐了一口。
他后来也慢慢回过味来,是被人当了刀使。
谁叫他势单力薄,背后无人呢——有人敢这样陷害昭熙么,没有!但凡有人动这个心思,始平王也好,始平王妃也好,能第一时间撕了他。
好在他心态尚可。毕竟从前落魄过,如今虽然丢了官职,总好过从前。倒也不太怨恨。
逍遥了一阵子,天上忽然落下这么块大馅饼来。
没有得到过的人会格外珍惜,得到过之后,再失而复得,那珍惜又多上十倍。元祎炬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过暂领。宫里出了事儿,而自己在太后眼里,多少还算个靠得住的人——虽然犯过错。
但毕竟……明月还在太后手里攥着呢。他可起不了什么心思。何况无论谁上位,总之轮不到他。
虽然他也是高祖子孙。
当然总有人会试图逼他表态,比如说——这晚他回府,深夜来访的人。
……
没有人相信洛阳城会破,更年轻的人甚至不知道洛阳城曾经破过——当然是破过的,就和整个中原一样,元家并不是洛阳原本的主人。洛阳原本的主人,也许姓司马,也许姓曹,也许姓刘,更早的时候姓姬。
或者是……天下无主,唯有德者居之。
嘉语曾经亲眼见到洛阳城破。
那也是冬天,也没有人相信洛阳会破。有护城河呢,他们都这么说。就如同三国末年,吴主对长江天险的自信。然而上天和洛阳人开了个极大的玩笑,那年的护城河……干涸了。
如果是铁骑过江是天意,那么接下来的十室九空,只能理解为上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正始六年的冬天已经过尽了,春风荒原,生出茸茸野草,兔子探头探脑;绿波始泛,柳枝开始柔软。
元祎修看着徐徐打开的洛阳城门,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他一度以为能到洛阳城下都已经是运气,以为他的南奔会连累父祖,以为定然有一场恶仗可打——然而都没有。
不由面有得色,扭头冲安业笑道:“想不到小子得民心如此。”
安业不动声色,欠身应道:“将军应天承命,理当如此。”
话这样说,心里只管冷笑。
他本部才七千兵马,一路折损三成,虽有补充,也不到八千。元祎修自己原有部曲,再沿路招揽,近乎四千。
总共加起来不到一万五。虽然说一路强行军,战事不断,将士得到很好的训练——换句话说,能活下来的不是命大运气好,就是有几把刷子。但是面对庞大的洛阳城,他还是生出有心无力的叹息来。
照既定计划,既然进了洛阳,元祎修就该称帝了——如果能顺利占据洛阳的话。占领洛阳,首要占领皇城。
占领皇城,首要是废除新君的合法性。
……
昭恂在孝昌元年正月二十七日登基称帝。
太后花了足足半个月功夫才把昭恂扶上位,是所有人始料未及。始平王的血统太远是阻力之一,之二是始平王不在京中,之三是始平王世子不握有兵权——虽然昭熙对羽林卫的掌控力仍让人心生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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