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嗯”了一声,说道:“当时没仔细看,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守卫。”守在三娘帐外的都是精干之人,怎么会有战事一起,就擅离职守这回事,想是被调虎离山,察觉不对,再折返回营。
这场恶战不知道是发生在火起之前,还是火起之后。
这说话间,半夏取了药和水回来。嘉语摸了摸水,果然是温的。打湿手巾,先捂在衣甲上,把血渍化了。
到剥开时,周乐还是没忍住龇了一下牙。
嘉语看到衣甲下血肉模糊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周乐问:“三娘和李兄是旧识?”
“我阿兄成亲的时候,请了他做傧相。”嘉语随口答道。
周乐扭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我知道三娘从前和李家订过亲。”
嘉语手下一抖:选这个时候提这个,他是真不怕她下黑手。懒得回话,手巾上沾了药,就要给他敷上。
“疼!”周乐又叫了起来。
嘉语:……
“我还没碰你呢,叫什么疼!”嘉语也是有点崩溃。从前不记得这货有这么娇弱啊——他不是常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吗。
这里话音才落,就听得“噗嗤”、“噗嗤”两声笑,身后帐幕软软塌了进来。
嘉语:……
周乐:……
周乐操起刀追了出去。
娄昭和段韶一口气跑进段荣夫妇帐中,周乐才好歹顾忌自个儿衣着不整没有追进去,仍恨恨掷刀于地,放下狠话:“有种在你娘帐里躲一辈子!”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段韶那小子出的主意,娄昭这个做舅舅的,对个小辈俯首帖耳,也是出息!
娄昭幸灾乐祸,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段韶却收了笑,与他母亲说道:“阿爷从前总打算把二姨嫁给二舅,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要在平常年月里,长辈的婚事自然不容小辈指手画脚,但是兵荒马乱中,段韶渐渐显露出来的才能,便是做父母的,也会听听他的意见。然而即便如此,娄氏还是吃了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段韶道:“早点给二姨寻个人家,免得亲家结不成,结出仇来。”
……
周乐回来,伤口绽了几处,嘉语也不知道该好笑还是好气。
“两个兔崽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周乐气鼓鼓地抱怨。真的,窥伺主帅营帐,这要在他岳父大人手下,几条命都送了。
嘉语道:“将军怎么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周乐:……
三娘这张嘴!只是瞧她这模样,哪里舍得撕。
重新上药包扎过,丑时都到了尾声,都倦得狠了,各自合衣歇下。
半夏睡不着,她今儿受到的惊吓比嘉语大。
先是小周郎君被姑娘气得拂袖而去,好在这小子还知道回来,结果一转眼姑娘说要去信都,吓!信都;半夜里被吵醒,好容易来了个秀秀气气的小娘子,她当她是个好人,结果人一走姑娘就说,帐里不能呆了。
更可怕的是,居然让姑娘说中了。
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半夏简直哭都不敢,待帐幕劈开,看到李愔,半夏已经惊到麻木了:小周郎君对她们姑娘的心思,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而这位——这位可是正儿八经和姑娘有过婚约的人!
他会和周乐打起来吗?半夏竟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谁的武力值比较高,这时候她们姑娘已经坐下来喝羊奶了。
热气腾腾的奶香,盈满一帐。
李愔打发人去处理杀人放火。半夏提了半天的心到这时候方才落稳了,还好还好,赵郡李氏的气度果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然而李愔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跌进了深渊——他说:“原来公主与周将军有旧约。”
半夏:……
他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明白?
她听不明白,嘉语却是明白的。李愔是在表示不满。是人之常情。虽然说他们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在订下婚约的时候,无疑都是憧憬过的,便不是琴瑟和鸣,好歹相敬如宾。
到如今面目全非。
这时候只微笑道:“九娘子在我家庄子上,不在城中,李郎君大可以放心。”
李愔轻舒了口气,起身深深作了一揖。
嘉语侧身避让,心里几分惨然。想当初洛水江畔,鲜衣怒马,到如今,他白衣,她也白衣。
“公主节哀。”李愔说。
嘉语欠身回礼。缓了一口气方才说道:“我与周将军是旧识,但是对郎君并非有意欺瞒。”
她只认旧识,不认前约,李愔虽然奇怪,也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心里好过多了。这就算是个交代了吧,他想,不然呢,他与她到今日,她还能想着报仇,他连仇人都没了。简直不知道谁比谁惨。
嘉语低头喝了一口羊奶。她没有料到会遇到李愔。兵荒马乱,仓促出逃,她对他能找到周乐都不抱希望,何况是留在周乐帐中。就更不会想到他竟然对她和周乐的关系知道得不少。简直活见鬼!
周乐不是个会乱说话的人,他能知道这么多,只能说明一件事:周乐对他十分信任。也对,世家子弟从贼的极少,以他的学识,周乐不可能不看重。
如今云朔山头林立,大大小小摩擦不断,但是像今晚这样大规模动刀,她抵达秦州以来还是头一次,以此推算,应该是矛盾越来越激化了,有人急于自立,或者是别的。云朔站不住,迟早还得去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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