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记忆里,还是个娇怯怯话都说不完整的小丫头。出现的时机虽然是有些蹊跷,也不是不能解释。收留了她在府里,等过些日子养得好些,到军中找个实诚人,他给办一份嫁妆,事情也就过去了。
嘉语道:“你阿姐耳根子可软。”
尉周氏在邺城住得久了,逢年过节,也随贵妇上公主府来拜贺,单独是万万不敢来的;来了也说不得几句囫囵话;如今尉家内务都是娄晚君做主——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尉周氏受娄氏影响很深。
周乐取笑道:“三娘还怕我阿姐给我悔婚不成?”
嘉语:……
“你还是进宫去见我阿兄罢!”嘉语往外赶人。
周乐:……
他午饭还没吃好呢。
……
吃过午饭进宫面圣,昭熙话里话外地敲打。周乐自知理亏,也就老老实实认了。
战报是一早就送回了洛阳,昭熙与他商议了些太庙献俘的事,末了说道:“三娘回那吴使的话,不过七八天,怎么就传到你那里去了——恐怕并非偶然。”他心里想要是偶然反而好办,但他总不能不让周乐在京里留有耳目。当初他们父子领兵在外,京里也是有人的。只是不像周乐这样灵通。
周乐乖觉地道:“我会叫人好好查查。”
“这件事……”昭熙道,“你不要想多了,朕怎么舍得三娘远嫁。”
周乐低头应了声。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也听说,当初始平王确实曾经将三娘许过给萧阮。这件事可大可小,三娘绝口不提,恐怕确有其事。如果当真涉及到国家层面,就不是昭熙舍得舍不得的问题了。
“三娘回了那吴使之后,他便不吭声了。”昭熙又道。他也觉得这个话没有太大的说服力,谁知道萧阮还会拿出什么来。
周乐嘀咕道:“最好陛下能赐我与三娘早日完婚。”被昭熙瞪了一眼:“这个话,你和三娘说去!”
周乐:……
算他没说。
应付完昭熙方才回大将军府,进门就听得哭声震天。
周乐:……
尉周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哭:“阿狸没了……”、“你看看,你看看,阿舒都瘦成什么样了……”、“那些个没王法的门子,是该好好整顿了,今儿把阿舒挡在外头,保不定明儿就嫌你阿姐我寒酸了……”
周乐被迫再听了一遍韩家的血泪史,瞧着韩舒意那个样子,也是怜惜,说道:“阿姐好好照顾她几日。”
“什么照顾她几日,”尉周氏道,“阿乐你不知道,阿娘还活着的时候,是给你和阿舒订过——”
“阿姐!”周乐吃了一惊,打断她。
尉周氏气势一泄,嗫嚅道:“阿姐知道你也不容易,这桩婚事,当然是不成的了。”尉周氏从前是对舅母有过怨气,但是到如今,人都已经没了,天大的怨气也消了。阿舒又这样可怜,孤苦伶仃一个人。
她心里害怕华阳公主,也不是一日两日。
她听说公主成亲,是不会挪窝的。她有她的公主府,只有她召见驸马的份,她要不召见,驸马就得老老实实守空房——那阿乐多可怜。再说了,这大将军府上,总该有个女主人,给他操持家务。
公主再跋扈,也该讲点道理吧。原本阿舒是妻,如今自甘为妾,也就照料阿乐起居,两下里不相见,也碍不到她什么。
“……阿舒她如今,就是你想再给她找户好人家也不容易……”哪个好人家里肯娶个唱哀歌的小娘子,不嫌晦气。“你就、你就……”尉周氏道,“就养她在府里,给她一口饭吃也是好的。”
周乐前头还取笑三娘想多了,谁想一转头她阿姐就给他整出这么桩子事来,余光里一扫,娄晚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都叫什么事啊!——“我什么时候说不给她饭吃了。”自家亲戚,给口饭吃犯得着提他们订过亲?
“阿姐!”韩舒意道,“你就别为难表哥了,表哥才回来,先让表哥歇口气罢。”
周乐被满屋子女人哭得心浮气躁,先喝了一声:“都出去!”服侍的婢子便都退了出去,剩下尉周氏婆媳和韩舒意。周乐看了看娄晚君,娄晚君看婆婆,尉周氏搂住她道:“阿乐你凶什么,吓到二娘了。”
周乐:……
他也知道娄晚君是很得他阿姐欢心,特别在生了儿子之后。尉周氏对孙子可宝贝得紧,他这个做弟弟的早被抛到脑后了。
他生平,除了在贺兰氏那里栽过跟头,不敢再掉以轻心之外,对女子一向客气有加,更何况这屋子几个都是至亲。实在忍了又忍,把一口气忍下去,说道:“阿姐莫要胡说,公主不会许我纳妾。”
尉周氏怯声道:“就、就是个名义——”
“但是如果阿姐执意如此,也不是没有法子。”起初只要名义,真纳了,她会不想要个孩子?到有了孩子,她会不想为了孩子多要点什么?这时候退得一步,后患无穷——嘉语就是这样给他解释为什么她父兄皆不纳妾的。
尉周氏大喜:“我就知道阿弟不会弃阿舒于不顾。”
周乐知道他阿姐怜老惜贫,见不得人不好。邻里之间,亲友之间,原也没那么多原则可讲,但是这件事不行。萧阮那头正虎视眈眈,等着他这里犯错呢。他敢有这个心思,三娘就敢给他扭头就走。想萧阮何等人物,她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心里有些涩意,却说道:“我就娶了阿舒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