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尉周氏喜道,“那公主那里——”
“公主怎么肯跟人共事一夫,”周乐苦笑道,“我娶了阿舒,就再娶不得公主了。”
“那怎么行!”尉周氏脱口而出,她倒也不傻,知道迎娶公主对周乐意味着什么——喜不喜欢且两说。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周乐道,“要么娶阿舒,要么娶公主。娶了阿舒,就是与天子悔婚,这个大将军也不必做了,咱们回怀朔镇去吧。”这当然不是真的,就算他真悔了婚,天子衔恨,一时半会儿也撸不掉他的职权——不过用来吓唬他阿姐是够了。
尉周氏:……
娄晚君到这会儿方才笑出声来:“我就说阿娘且熄了这个念头罢,大将军已经许了公主,就不能再许第二人了。”
尉周氏思来想去,到底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虽然她不习惯洛阳,不习惯贵人的规矩,但是凡人好逸恶劳,便有不习惯,也知道婢仆成群好过自己动手,知道丝绸比麻衣轻软贴身,山珍海味好过野菜草根——就不说她弟弟挣到这一切不容易了。只得搂住表妹哭了一声“可怜的阿舒”。
周乐说道:“阿舒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尉周氏护住她道:“……是我的主意,你莫要怪阿舒,阿舒吃了这许多苦——”
周乐无奈道:“就只几句话。”
“就在这里问罢。”尉周氏瞧着表妹实在怯生生可怜。明明他们是有婚约在先,她却为她争不得。
周乐到底拗不过去,便问:“这件事,之先在公主那里,你怎么不说?”让三娘知道,就不会送她过来了。
韩舒意道:“我、我——”
“你莫要怕他,”尉周氏道,“你表哥只是长得凶,其实素日里再和气不过。”
周乐:……
周乐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是没洗脸呢还是没刮脸,怎么就得出这么个“长得凶”的结论来!
娄晚君亦忍不住笑。
其实周乐年纪小,不知道从前他生母在世时候,家里与韩家是走得勤的。他父亲游手好闲,生计多亏了韩家帮衬。韩父对尉周氏亦极为疼爱,因此尉周氏看到表妹,想起舅舅,才生了这许多回护之心。
韩舒意怯怯点了头,抬头看了周乐一眼,说道:“公主府威严,我、我怕恼了公主。”
周乐自个儿回想了一下,并不觉得公主府能威严到哪里去,不过韩舒意吃了这么多苦头,怕惹恼了三娘,再生波折也是有的。
“这件事,我且不知道,阿舒是怎么知道的?”
他就只听说他阿姐去韩家问信,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之前有婚约。显然韩家是打算不认。他阿姐性子软,韩家不认也就罢了。
“阿娘说的。”韩舒意低头道,“阿娘说,早知道世道会乱成这个样子,就该早早许了我出阁,也、也有个依靠……”世道好的时候,人难免想要挑一挑。后来她娘也疑心大将军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
但是她又哪里还有脸面找上门来。
“他家大娘性子软,是个记人好,不记人过的。”她母亲临终之前切切与他们兄妹说道,“从前坏事的是我,她不会迁怒于你们——总是我对不住阿舒。早知道周家大郎能有这等出息……”她没能说完这句话,就撒手过世了。韩舒意这时候想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只是不敢出声。
她虽然没能说得更详细,周乐也好,尉周氏也罢,都能猜到一二。他们的这个舅母虽然有些嫌贫爱富,也是人之常情,并非大奸大恶。
娄晚君叹息道:“舅外祖母就该早些儿带表姨、表舅来邺城,大将军身边一直缺人,要表舅能……也是条臂膀。”
尉周氏哭道:“我的儿……你可算是说到心坎上了。”阿狸就这么没了,她实在心窝子疼。
周乐定了定神,虽然表哥、表妹际遇堪伤,但是他已经听过一次了,自然不会再有这等冲击力,只顾往下问:“那这件事,你还与旁人说过么?”
韩舒意面上明显慌乱起来。
周乐不由皱眉。三娘那里好解释,她从前就知道韩氏,知道韩家如何拒婚——但是嘉语也没有提过韩氏与他有婚约,大约是他从前没有与她说起,或者是,韩氏从前毁了婚约,到丧夫来奔,自然不会提起。
但是如果有旁人,尤其别有用心的人,把事情捅到昭熙面前去,那就麻烦了。
周乐头痛地问:“有多少人知道?”
韩舒意道:“我在凶肆时候,有、有人意图不轨,我说我是大将军的表妹,他们不信,还、还说些不能听的话……我便、便给他们看了婚书。”
周乐脑子里“嗡”地一下:还有婚书!
他看他阿姐,尉周氏道:“阿娘没有给我……兴许是在阿爷那里。”
周乐:……
他阿爷可不会帮他收着东西。
又问:“那些人,你都知道名字吗?知道他们人在那里也行,你把婚书给我,然后带阿韶过去——”
“婚书……”韩舒意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道,“被、被抢走了。”
周乐:……
“你带阿韶过去,”周乐郑重道,“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带回来。”
尉周氏原想劝周乐等韩舒意歇过再说,然而看见弟弟难得地绷紧了脸,不由也担心了:“那东西很要紧么?”在她想来,既然弟弟都不打算履行这桩婚事,婚书找不找得回来,也就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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