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恂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姚小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舅舅为什么要凶他。昭恂心里更混乱一些,他知道母亲是在和姐姐说他,母亲很担心他,担心皇兄对他不好——皇兄怎么会对他不好,他模模糊糊地想。
她们提到的姨母……是谁?他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他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他的亲人很少,他甚至记不得父亲的样子,虽然母亲一再与他说父亲在世时候怎样疼爱他……他对此毫无印象。
但是那些混乱的日子……他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母亲像是总哭,饮食也不合意,服侍他的人换了好几茬,他们还去过很远的地方,母亲说那是武川镇——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想知道那些。
……
嘉言召了服侍母亲的宫人来问,果然最近有人进宫探望,“姚仙童!”她咬着牙笑,那小子是真不记得一家子怎么死的了。
姚家如今就剩了这个表弟。昭熙的外祖父只有两个女儿,当初宫姨娘被贺兰氏扣留刁难,无人出头,昭熙记恨这个,因并不曾封赏宫氏族人,反而让姚佳怡的弟弟姚仙童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
姚仙童今年不过十四,家人死了个干净,唯一还在世的母亲长安县主也早已改适他人,并不太方便时时管他,姚氏族人良莠不齐,京中又自有一帮子浮浪子弟,成日在他耳中灌输从前姚太后在时的好处——其实不须灌输,他心里也是怀念的,虽然姚太后没有让他的父祖享有权力,但是权势二字,姚家占了个“势”字,这种东西,手里有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失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他如今也就关起门来做做大爷,一旦出门去,谁还理会他这个过气的镇国公——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姚仙童尚未反应过来,只知道丝竹忽然停了,身边莺莺燕燕好像也都住了嘴,然后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不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敢在你家太岁头上——”
这句话没有说完,看见他表姐杀气腾腾的脸。
姚仙童:……
“表、表姐——”他心里暗暗叫苦,他这个表姐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虽然进京之后收敛了,也听说上次有不长眼的凑上去找死,被他表姐一口气赏了十七八个耳光,在菜市口吊了半个月。
但是她这些日子……不是听说受了伤,被姑母拘在宫里吗,怎么又出来了,出来也就罢了,怎么、怎么会来找他的麻烦?
他又哪里惹她了?他这心里滴溜溜转个不停,嘉言目光冷冷扫过室中半裸的美婢,帮闲的清客,只说了一句:“都带下去,交给洛阳令。”——洛阳令封陇与她再熟不过,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姚仙童惊道:“表姐、表姐——”
嘉言拎着他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镇国公府上下:……
镇国公府还是老人的——姚仙童是个念旧的人——不由老泪纵横:他们家姑娘没了,小公子好端端成了个浪荡儿,怎么从前常来府中小住的始平王府六娘子竟然也歪成这样了。
……
其实嘉言是央了太后许久,后来嘉语进宫,方才借口去嘉语府中小住得以出宫——认真说来太后也管不住她,只是她不忍心母亲伤心。
她在她阿姐的长公主府住了十天,实在忍无可忍:她父亲与母亲感情是好的,哥哥、嫂子感情也一直不错,但是哪里见过这么腻歪,不过是吃个饭,她姐夫也非挨着她阿姐不可,还时不时喂她阿姐点什么,或者是葡萄,或者是石榴,眼珠子更是黏得扯都扯不下来——他们眼里还有人吗!
从前在信都和邺城,这货也陪她们姐妹用过饭,那会儿明明规规矩矩的,并不敢这样……她这时候是知道自己从前错了:要从前大将军就这德性,别说韩陵了,他们广阿都打不下来!
还有次她去找她阿姐,已经是下午,听见里头唧唧歪歪地在说话:“……画歪了!”她阿姐娇滴滴的声音,听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歪了好看。”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大将军说出来的话吗!
后来薄荷进去通报,她阿姐就歪着眉毛出来。嗯,就周大将军那双手,嘉言觉得那真是画面太美没法想。
促使她决定还是回宫算了的是有天在园子里碰上她姐夫哄她阿姐喝酒,言之凿凿:“……是马奶,不是酒,不醉人的。”
嗯,有种东西叫马奶酒。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阿姐喝了……喝了……了。
她阿姐还能有点智商吗?
最可气的是次日她阿姐就不过来陪她吃饭了,她问茯苓她阿姐怎么了,茯苓说她阿姐身体不舒服。她还当她阿姐当真病了,坚持要去看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她阿姐包成了个粽子出来见她。
这天气!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前儿她嫂子来探望过一次就再不肯来了,问起也只笑而不语——她还能说什么呢。
“……昨儿喝醉了。”嘉语这样回答她。
其实嘉语也不想在嘉言面前丢这个脸。嘉言过来小住她就与周乐约法三章,不许在嘉言面前胡闹。
要说周乐还是信守了承诺,确实收敛了。
嘉言过来第三天,娄昭送了新酒进京——如今娄昭任冀州刺史,他孝敬周乐一向殷勤——她陪着嘉言多喝了几杯,她从前酒量是不错的,后来丧父守孝,戒了近三年不曾染,这酒后劲又大,竟然上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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