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捡来了这只水魔,可能你和青夕青阳他们觉得团子可爱,化形后和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但……人与魔,生来就有着天差地别,他与我们,是不同的。”
“他与我们,是不同的”,这句话在孟亦觉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震得他脑膜一阵阵发懵。
他不信,可他直至现在也想不通。泠渊与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陌生呢。
那样纯真可爱的小泠渊,就在数个时辰前,当着他的面吃掉了大片鬼瘴,变成了令他认不出的陌生凶物。
“我曾听说过宗门内的一些修士也试图教养过魔域里原生的魔物,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因为那些东西,就算有着与人族相差无几的外表,内里却也是天差地别……”
云暮汀眼神复杂,“人魔殊途,孟师叔,我知道你养他到大很不容易,很舍不得,但是……你真的能把魔养得像人,能养出他的人性吗。”
“如果有一天他变了,变得连你也控不住。到那时,师叔会受伤的。甚至……受伤的,不只是你自己。”
云暮汀说的话他都懂,但他还是难以抑制的难受起来。
“谢谢你今天说的话。”孟亦觉说,“云暮汀,回去好好养伤,任何有需要的药品,或者是别的,都尽管告诉我们。”
他送云暮汀走上回家的道,然后默然转了身,慢慢往回走。
云暮汀的话每个字都像一根刺,深深刺进孟亦觉的心头。
他想起原文里的水傲天确实是个完完全全的魔王,杀伐果断,不会放过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人,一生都在不断铲除异己、追求力量。
但那是有原因的啊。从小被灭族、还被恶毒师尊虐待、被宗门排挤,那孩子才会变得那样凶狠果决。
可现在不同,水团子有师尊的宠爱,还有师兄姐的悉心照料。
他这个师尊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也尽力给了他全部的、给他最好的,可事情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呢。
孟亦觉心烦意乱。回到竹林苑后,青阳已经把水团子放到师尊卧房的被窝里休息。但看着床榻上静静安睡的幼崽,孟亦觉却迟疑了,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上榻把它搂在怀里。
他知道,经过先前那一茬,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自己终究还是没法像过去那样单纯地看待水泠渊,关于水魔的很多事情,是超出他的想象和认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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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困又倦,孟亦觉一回屋便靠在床榻边的竹椅上,昏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他身上新搭了一条被单。
他一侧过脸,就看到化作人形的水泠渊半跪在椅子边。一双晶亮的水色眸子正在近前,静默地凝视着他。
“泠渊……?”
面前的水泠渊外貌已完全变化,褪去了孩童时带点稚气的婴儿肥,变成了瘦高清俊的少年模样。肩颈上狰狞的魔纹也已消失,只有眼部周围还留下淡淡的痕迹。
见师尊醒来,他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几只盛着满满食物的碗碟,将之一一摆放在桌上。
一开口,声音也从原先的软糯变得低沉清冷,完全是少年人的声线。
“师尊,吃点东西吧。”
孟亦觉慢慢坐起身,目光落到水泠渊身上。
“你……还好吗?”他开口,感到喉中干涩不已。
水泠渊沉默了一下,说:“我已经恢复了。”
师徒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短暂地交接,水泠渊轻轻避过了师尊的目光。
孟亦觉目光下沉,打量着少年毫无血色的口唇和苍白的脸颊。摆盘的时候水泠渊的双手一直微微发颤,这一点逃不过他的眼睛。
水泠渊一言不发,孟亦觉也就不再问,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最近几天一直呆在阴冷的山林里,他也没吃上什么好东西。碗里的饭菜看起来出自青阳的手艺,荤素搭配,清淡可口,让他吃得很舒服。
进餐快要到尾声的时候,孟亦觉忽然听到水泠渊的喉咙里传来低沉的闷声,尽管只是很小的动静,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抬眼一瞧,只见水泠渊的唇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他脸色煞白,额前爬满了细小的汗珠,唇微微发抖。
“水泠渊!”孟亦觉豁地站起身,厉声道:“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
之前泠渊失去理智攻击云暮汀的时候,被她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肋骨上。他当时虽然很快就爬起了身,但仅仅是因为魔气紊乱让他一时忘记了痛觉。这会儿意识恢复,内伤的后遗症自然也迸发出来。
但水泠渊只是不着痕迹地抹去嘴角的血迹,淡淡摇了摇头:“师尊不必担心。我今日吃下了大量魔气,有充足的体力复原伤势,捱过一晚就没事了。”
“不行啊泠渊,这肯定很疼,再怎么样也得吃点药吧,你去找你的青阳师兄……”
泠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尊,就让我受着这种疼痛吧。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泠渊轻声说,“我无法压制魔性,不但失控打伤了云师姐,还害得师尊这样担心我。我必须牢牢铭记这种痛苦,来时刻提醒自己魔性失控会有怎样的后果。”
孟亦觉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伸手握住泠渊的手指,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凉意,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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