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折翡颔首:“等过两日开了法会再动手吧,尽量少牵连南山佛寺。”
孟池奕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怀泽水道口定康周氏的船炸了,叶星珲和楚珩抓了方修然作人质,苏朗又带兵围了庄园,把关在方家庄园里的漓山弟子救了出去。据说苍梧城有一支私运西洋军火的商队在云昌道被人劫了,下落不明,看样子可能是宜山书院的人做的,方鸿祯两头为难,不得已只得连夜回了苍梧城。”
燕折翡轻笑出声:“先是苍梧城抓了漓山的弟子跟漓山少主,现在漓山又反过来擒了方修然做人质,梁子可真是结大了。云昌道么,有胆子对苍梧城的商队做手脚的也只有宜山书院了,如今书院若是插手给敬王使绊子,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对了,定康的船炸沉了,那怀泽城方家庄园可有出事?”
孟池奕摇头道:“没有,苏朗来的太及时,方鸿祯来不及反应和做手脚,庄园下面埋的火药想必都得被翻出来。”
燕折翡眼中笑意更盛:“有千百斤的火药在,那就是铁证如山了,巴不得他们狗急跳墙仓促谋反。敬王不是总也下不定决心,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吗?那我过几日就为他点这最后一把火。”
……
当朝太后轻车从简驾临南山,佛寺方丈率领寺内众僧至南山外门恭迎,整个南山在这一日都戒严了起来,佛寺笼罩在一片肃穆庄严里。
钟太后从马车里走下来,见此阵仗不由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早说过不必如此的,本只欲佛前听禅,如今叨扰佛门清修,却是哀家的过错了。”
她年轻的时候曾执掌江山社稷,拿捏天子权柄,如今年纪大了,又经历丧子诛族之痛,倒是一改往日威严肃重,人也软和起来,慈眉善目,不问半句朝事,只潜心礼佛。
方丈迎上前去,念了声佛号,连称不敢,又道:“太后驾临,一切自当谨慎为上。”
钟太后闻言道:“只此一日便罢了,明日一切如常即可,不必如此戒严。佛会本是南山盛事,若因哀家一人耽搁。”
方丈称是,又将太后一行迎至内寺禅房,撤了山门戒严,只仍是吩咐山内众人只在外寺待客。
南山一连几场的论佛法会,禅香袅袅间太后已在此礼佛三日,第三日的傍晚,山里起了风,山门外又来了一位手持宫中玉牌的贵客。
内寺一如昨日守卫森严,太后喜静,住的禅院里留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几个平日里使唤惯了的宫女近前伺候,还留了少许几名近卫禁军在此值守,这一日有名值守近卫太后曾见过几次,听说家乡是庆州,她想着自己的家乡庆州砚溪城,便对这名天子近卫留了分意,近卫名字取得也好,叫明昱。
太后如往常一般,听完佛寺内大师论佛讲经,到了傍晚才从内寺回到禅房,路过值守的近卫身前时,她眼皮忽然跳了几跳。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宫女推开禅房大门,躬身侍立一侧,太后定了定心绪,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服侍多年的贴身嬷嬷跟着进来,关上禅房的门,伺候太后宽衣净手毕,闲说着话往内室走去,刚绕过屏风,两个人同时在一瞬间失了声,怔在原地——
屏风后静静站着一位盛装的女子,金步摇,玉臂钏,青丝绾髻,一袭海棠色宫装端庄温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太后曾手掌乾坤山河,权御大胤九州,一生中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饶是如此,此刻看见已故之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仍是克制不住地发起抖。
身旁的贴身嬷嬷回过神来惊恐地瞪大双眼,张开嘴却还未来得及发声,就被女子抬手间一道气劲打在脖颈上,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外间侍立的宫女也全在一息间软倒在了地上,门外正值守的少许几名近卫禁军被隔空而来的气劲封住了穴道,直直地站在原地,半分声也发不得。
太后心头猛跳,冷汗浸湿脊背,心里抑制不住的惧意和寒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这样的手法绝不是普通武者能有的,更不可能是一届柔弱宫妃能有的本事,绝不可能是故人。她刚想强迫自己沉心应对,就听女子开口柔声道——
“皇后姐姐不认识我了吗?还是说亏待了我的女儿,如今不敢认我?”
惠元皇贵妃,燕岚。
太后蓦地白了脸色。
成帝给燕贵妃的谥号是“元”,她真是恨极了也羡极了这个字,她是继后,再如何也越不过先皇后去。元字贵重,连她这个继皇后都沾不得,可一个连皇子都没有的妃子却偏偏越过了她,得了这样的一个谥号。
她自问并未谋害过惠元皇贵妃燕氏性命,唯一一件亏心之事就是嫉恨这个“元”字,加之报复燕贵妃生前多番帮助彼时尚是太子的凌烨,给贵妃的女儿清和长公主选了一门差之又差的婚事。
可即便如此,她却也从未做过要以命偿还的事,太后不傻,满地的宫女和对方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杀意都彰显了眼前人的来意。
临到此时,她忽然并不惧怕了,直视燕贵妃的眼睛,沉着声问:“为什么?”
燕折翡捏着尾指,柔声反问:“皇后姐姐是问我为什么没死,还是问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想要杀你?”
她不等太后回答,又笑出了声,自问自答道:“问外轮值的侍卫才刚刚换班,时间还有的是,两个时辰足够了,不如一件一件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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