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心细些,就可发现李宴阳此刻耳际一片红潮,下颌线紧紧绷着,全身僵直得如同灌了铁水的雕塑。
试问暗恋兄弟和暗恋兄弟被兄弟发现哪一个更丢人一点?
他一方面觉得有些难堪,另一方面又抑制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狂喜,夹杂着一丝期待,又隐隐揣着份惶恐。
五味杂陈,精彩纷呈得很。
喻旻这辈子迄今为止就对两件事认真,认真打仗,认真养儿子。
对别的事情只会略微一琢磨,琢磨不出来就放弃。
这两人的恩怨是非显然属于不值得认真一类。
不正常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曲昀送来午膳。
曲昀不料李宴阳也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态度不冷不热。
他虽然对李宴阳没有任何偏见,但因着林悦的缘故,他很难做到平常对待。
李宴阳也是不遑多让的人精,自然感觉得到,再想到林悦跟他处一块的场景,瞬间就像只领地被侵的雄狮,抖着一身毛就上去了,客客气气地接过食盒,“曲大夫劳累,这样的小事让底下人代劳就好了嘛,何必亲自来。”
曲昀眯着眼一笑,理了理袖口悠然道:“将军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两位少爷嘴刁地厉害,不是曲某送上桌的菜都不爱吃。”
李宴阳呵呵一笑,“要不说曲大夫心好呢,有些人最不经人惯着。就说阿悦吧,小时候白煮的沙鼠也是吃的,哪有刁嘴这样的坏习惯。”
林悦白眼一翻:“你放屁,是你惹李伯伯生气累得我也没饭吃,我是饿急了才吃的!”
李宴阳看着他,双肩一耸,“左右都是吃了。”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就说你近来怎么隐隐有些发胖的迹象,胳膊粗了影响拉弓,往后少吃些精细饭食吧,乖。青州军的伙食就很好,你跟着我过去吃段日子……”
喻旻这几日忙得有一顿没一顿地,早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见李宴阳一手压着食盒,嘴里叨叨半天,一点没有打开食盒布菜的意思。
他长手一伸,把食盒捞到自己跟前,吞着口水打开。
林悦不再理李宴阳的叨叨,凑上去看有些什么菜。
曲昀看着李宴阳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李将军想是用过膳了吧,那咱们就先——”
总之拐着弯想赶人。
李宴阳哪能让他把这话说出口,哐哐扯开椅子落坐,厚颜道:“没用呢,正好尝尝曲大夫的手艺。”
曲昀端着茶盏轻磕,面上端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盯着他不语。
李宴阳觉得这眼神灼人得慌,气势上却不容自己低下分毫,挺着腰板直直地盯回去。
两人这方暗潮涌动,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悦浑然不觉,喜滋滋地抓起一只烧得软糯滑口的鸡腿就啃。
李宴阳嫌弃地撇嘴:“少吃点油腻腻的东西,你都胖了知道吗。”
林悦照例回他一个“你放屁”的眼神。
李宴阳讨了没趣,倒是老实了片刻,规规矩矩吃了几口菜。
“曲大夫手艺了得,不知是谁调教得这样好。”
他心上记着曲昀之前的话,说自己喜欢的娶不着。此时有意同他争个高下,便想着拿话刺他一刺。
曲昀含了口清茶,但笑不语。
林悦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假装不知,继续说:“这男人呐还是早些成家的好。这随军打仗薪俸拿的少不说,北疆这地方又危险重重的,哪天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就得不偿失了是不是。成了家好歹有个盼头,残了有地方回,死了有人来领。”
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嘴里,口齿不清继续叨叨:“没成家的虽说没什么牵挂,但是牵挂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就比如说咱们阿悦——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鸡腿?”
林悦腮帮快速动了几下,咽了嘴里的饭,眼神亮晶晶地,“你真这样想?”
李宴阳一头雾水,“什么?”
林悦照着他后背拍了一把,认真道:“你能这样说,想必是真想成家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大愿意成亲,我还给李伯伯写了信,让他不要过多逼迫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多担心吗,我怕你委屈自己过不遂意的日子。”
“我……”李宴阳张了张嘴,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喃喃地道:“是的啊…”
林悦一扫之前愁容,大大舒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日后你的婚宴我定送个大大的礼。”
李宴阳强撑镇定,回道:“好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因着是自己砸的,还不能叫疼。
李宴阳瞥了眼一旁看戏的曲昀,心里那股压抑多时的火“轰”地一声就直冲天灵盖而去。
第75章 盟友
午膳后,曲昀和李宴阳一前一后出了帅帐。
李宴阳迈着大步追上去,风度和儒雅全然都不顾了,开门见山道:“曲大夫同阿悦萍水相逢,待他很是亲厚。阿悦脑子单纯不爱想事,谁待他好他就信谁,是人是鬼是分辨不来的。”
曲昀脚步如常,只微微侧头,含笑道:“曲某能摸着胸口说出问心无愧四字,将军您呢?”
李宴阳:“……”
“说不出吧。”曲昀继续道:“曲某脑子不单纯,是人是鬼也不好定论。但是曲某却懂得一个道理——猜疑是利器,伤人也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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