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 隔离审查终于宣告结束。度若飞暂定待在第四区当运输员,就近每天探望付丽,明天开始工作, 早出晚归。这事她还没和度珍宝说。
面前的度珍宝低头一心一意在她伤疤上涂抹, 度若飞原本生硬的通知在嘴边转了转又咽回去, 度珍宝的样子太乖顺, 好像逆向蹚过时间的河, 变回那个听话的妹妹。
度若飞故作轻松:“就这一个小疤你折腾多少天,我身上伤疤多了去了,还在乎多这一个?”
度珍宝扬起脸:“还想让我涂哪里?”含笑扫视度若飞的身体。
“……”都是错觉。
度若飞:“我意思是不用管这个了, 肯定好不了了,我又不疼。”
度珍宝指尖在小小的伤疤上打着转, 不高兴地说:“我心疼。没保护好你。”
度若飞笑道:“我还用你保护?应该是我保护你……”她目光落在度珍宝小腿的一道疤上, 那是度珍宝爬通风管道时留下的, 她一下笑不出来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 度珍宝伸直小腿说:“你也给我涂一涂?”
度若飞闷不做声地拿起药膏, 一手握住度珍宝脚踝, 一手将药膏均匀涂在细白的皮肤上。当时她也给度珍宝涂过药,一上手便唤起熟悉感,不自在的情绪慢慢消退。
只是药涂好以后, 理性一面翻身占据上风,度若飞意识到涂祛疤膏的举动是形式大于意义——度珍宝身上同样不止这一处旧伤——抚慰过去的伤口,是想要抚平那时的伤痛。脑中转着这些想法,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按揉着药膏。
因为走神,她放下了在度珍宝面前一贯的防备,眉眼俱都柔和下来。仿佛也在时间的河上逆行,变回那个把度珍宝抱在怀里悉心保护的姐姐。度珍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露出痴迷,很久都没有说话,忽然间情不自禁地亲了下她的头发。
度若飞动作顿住,身体先一步感知到了气氛的紧张,不敢抬头。
“姐姐。”度珍宝抓住了她将要退缩的手,两人指尖沾到的药膏黏在一起,因体温化在相握的手中。
度珍宝又凑近了一点,小声说:“别拒绝我了。”
她们的距离近到不妙,呼出的气流缠绕在一起。度若飞恍惚抿着嘴,以为她会吻过来,等了很久,胸腔中那颗猛跳的心脏都渐渐恢复平时的速度——什么也没有。
度若飞微微后撤,发觉口干,咽了下口水说:“明天我就开始工作,先做运输员。你呢?”
“哦,”度珍宝语气平淡地放开了手,“我不工作。严军长特许我闲着,谁也不能说我什么。”
度若飞点头,毕竟是深入敌营的大功臣。而且不工作挺好,省得度珍宝突发奇想搞事情。她其实觉得有点奇怪,度珍宝不是能安安分分待在家的人,但这会儿心里乱糟糟,她没再想。
刚才的是数不清第多少次的拒绝,只这一次度珍宝的态度和以往都不一样。脑海中自动重播那句“别拒绝我了”,度若飞从中咂摸出几分哀求。难道度珍宝终于失望了?
不应该啊……
之后度珍宝都没纠缠她,度若飞满腹疑窦地睡了,翌日早上醒来,往常依偎在她身边的度珍宝竟然不在。跑出去玩了?度若飞时间不多,收拾好就去报到取车,病毒爆发前她就喜欢开车,常常自驾游,手一摸上方向盘心里就安定。
她静了静心发动汽车,忽然一个活泼的身影拉开副驾的门跳上来。
度珍宝:“惊喜吗?”
“……嗯。”度若飞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落定感。面前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在笑。度珍宝愣了一下,眼中的笑意更加真实:“出发吧!”
油门压下,车子稳稳开出。
习惯很可怕。拒绝度珍宝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接受度珍宝待在身边也是习惯,不同的是,前者只要打破一次就会分崩离析,被后者吞没,而后者让她越陷越深。
有严军长的准许,度珍宝理直气壮地在副驾当了一天摆件。只要她不打扰自己开车,度若飞就不管她。
结束一天工作,度若飞和度珍宝一起去医院。让度珍宝先进病房,度若飞坐在医生面前,沉默几秒:“如果我妈妈想起一些事情的同时受到了刺激,以她现在的状况,她能承受吗?”
医生:“你指的是记起过去的伤痛导致心情剧变?我看病人心态很正面,这点应该不用太担心。”
“不是这个,”度若飞说,“在她昏迷以后发生了一些……她很难接受的事情,如果没有失忆她应该会反对。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她忘了让她反对的那个原因,我怕她想起来的时候受不住打击。医生,这样会对她的脑部造成损伤吗?”
医生半懂不懂,尽量分析:“失忆期间发生的事,如果能引发她强烈的感情,让她产生深刻的印象,那么在她恢复记忆以后是可以影响她的立场的。毕竟这不是读档重来,恢复后她同样拥有现在的这段记忆。病人现在状态稳定,能够承受一定的刺激,不方便和盘托出的话,先透露一半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恢复记忆的时候作为缓冲。记得多多给予她情感上的支持,劝导的时候温和一些。”
度若飞思忖良久,点头离开。到了病房她把度珍宝支出去,坐在床边却又沉默,觉得难以启齿。付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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