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聂偿恩走了进来,他见院里院外都围了不少人,多半是村里的,就眼前几个壮汉看起来颇为脸生,问道:这都在gān嘛呢?
马氏一见了他,突然就醒了过来,立刻嚎哭道:大郎啊!你那杀千刀的爹将咱们给害了啊咱要是给不出八百两,他们就要收了咱家的宅子啊!呜呜
还有地。聂向文小声提醒道。
马氏打了个嗝:对,还有地。
哼!少废话,再不老实jiāo钱,我就先废了聂大富一只手!桂七不耐道:就你们这破房子破地,哪儿够八百两的?
聂偿恩一怔,忙问道: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桂七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白字黑字,上头有聂大富的手印,即便告去官府也是咱的道理!
可、可那上头又不是我们盖的手印,家里的财产也不是爹一个人的,你们既然已逮到了正主,又找我们gān嘛?聂向文见聂偿恩在场,像是壮了胆子,小声抗议,他不顾马氏与旁人惊愕的表qíng,继续道:再者说,赌坊里头的猫腻谁不知道?谁晓得是咋回事儿?
桂七横眉倒竖眼看就要喷火,却忽然冷笑一声:你们不舍得帮聂大富还债,也不是没法子。
见马氏跟聂向文眼神一亮,桂七笑得愈发开怀:所谓父债子偿,老子欠了钱,也可转嫁到儿子身上嘛,这再一分家,可不就跟聂大富没关系了吗
说罢,眼神yīn狠地扫向了聂向文。
☆、第58章农门天骄7
话音一落,瞬间安静。
就在众人都以为聂家会认怂时,聂向文却眼睛一亮,道:对啊!父债子偿,理所应当!
他扯了把马氏的袖子,马氏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就该这么办哩!
众人:
一群围观的百姓都在想,这聂家莫不是疯了?
却见马氏把脸一转,对着聂偿恩道:大郎,爹娘待你一向不薄,如今你爹有难,你可不能那么自私。
娘!聂偿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众人:无耻!
就连桂七都愣了愣,转头送给聂偿恩一个同qíng的眼神,道: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老娘倒也心狠。
马氏向来脸皮厚,这回当着众人的面也有些没脸,眼神躲躲闪闪的。她知道这样做实在丧良心,可她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将宅子和地都赔上去?难道真能不管聂老汉?大郎,咱们这也不是真的分家,一笔写不出两个聂字,你要真有什么事,咱们还会不帮你吗?
聂偿恩眼中渐渐失去光芒,他仿佛突然领悟了什么,只是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再抬头时黑眸已是一片死水,他对桂七道:这位爷,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小子身无长物两袖清风,现在实在拿不出八百两银子,不知是否能宽限些时日?
桂七觉得有趣,围着聂偿恩绕了一圈,见他静静立在原地,不动如山,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别人,小爷我自然不同意,但你嘛也算因我的话才遭了无妄之灾,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桂七以手点额想了想,复又击掌道:既然是赌坊事,那便遵从赌坊的规矩,你就和我赌一局如何?赢了,我立马将聂大富放了,再给你放宽一年期限如何?
一年不少围观的百姓都觉得这坑太深了,八百两岂是一年能赚够的?聂偿恩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乡村小子罢了,唉,早知聂家偏心眼,没想到竟是到了这种程度,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毁咯
只听聂偿恩毫不犹豫道:好,小子先谢过了。说罢对着桂七施了一礼。
桂七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就猜猜小爷我身上的银钱是单数还是双数吧?
各自一半的机会,全靠运气。
双数。杨昭斩钉截铁道。
旁人见他根本没思考就作答,均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桂七咧嘴一笑,将自己的银袋子拿出来,抖出里边的银钱挨个数起来,几块碎银和十几枚铜钱一一排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反she出金属光泽,桂七嘴里喃喃记着数,院外的村民皆伸长脖子往里看,聂向文偷偷朝桂七处挪了两步,想听清楚一些。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嘿!桂七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一共是七两二钱并四十九文,这可是单数啊
一听这话,村民们齐齐叹息,发出很大的唏嘘声,马氏与聂向文也幽怨地瞥了聂偿恩一眼,好歹没敢说什么过分的话。
杨昭镇定自若,同样从自己的钱袋里取出一文钱,对桂七道:小子先还您一文,如今您有了七两二钱五十文,可不正是双数么?
桂七一愣,随即仰天大笑,他拍了拍聂偿恩的肩,扔下愿赌服输四个字,让聂偿恩记得信守诺言,下一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马氏和聂向文看着桂七带着他一众手下离开的背影,双双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虚脱一般。他们头顶忽然出现一片yīn影,仰头一看,原来是聂偿恩,此时的他逆着光,他们看不清他的模样。
等爹回来,我去请里正。
说罢,转身出了门。
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见状,都自觉让出一条路,见聂偿恩面无表qíng,都道他是寒了心,只怪这马氏和聂向文太不是东西了!但这毕竟是聂家的事,聂偿恩自己答应了,他们也没办法帮他说什么。
没了聂偿恩的遮挡,阳光再次披洒在马氏身上,暖洋洋的,她却只觉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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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聂老汉被放了回来,不多时,里正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请到了聂家主持分家。
打量着眼前面色冰冷的杨昭,和眼神躲闪的其余三人,里正心下叹一口气,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帮聂偿恩多争取一些。
他刚一露出点儿意思,聂老汉及马氏就可劲儿哭穷,聂家二郎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吵得他心头火起,却听聂偿恩平静地说:里正爷爷,您的好意小子心领,只是总之,家里的东西我一分不拿,就当是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望你们保重。
你真不拿?田地、宅子、银子都不要?聂老汉怀疑地瞅着他。
正是。
聂向文终于品出一丝不对:大哥,你这啥意思?是打算跟咱们断绝往来?不打算认咱爹娘了?
马氏一听立刻道:那咋行,人家县里头就算分了家,每个月还得jiāo银子给爹娘养老呢!
里正:
里正做了三十多年里正,主持过十来次分家,自认看尽了人qíng百面,但厚颜无耻到聂家这地步的,他也是叹为观止。
要知道在东山村,向来讲究父母在,不分家,否则便会传出不孝的名声,而不孝在鸿国同样是十恶刑之一,没人愿意沾边。可聂家的qíng况不同,分家是马氏为了逃避聂大富的债务主动提起的,聂偿恩正是因为孝顺才答应了如此荒谬的提议,如今又不取家中一物,马氏怎的还好意思开口要赡养银子?
即便聂偿恩真要与聂家断绝关系,村里头也不会说他半点不是,谁见了今日之事不为他憋屈?
里正当即沉下脸来,疾言厉色地警告了马氏,又和几位老人一齐劝了聂偿恩几句,见他心意已决,只得长叹口气,帮忙理了文书,上面写明聂偿恩未分走家中一物,又一力承担了聂大富的赌债,故日后不用给聂老汉及马氏jiāo赡养银子。
他将墨迹chuīgān,先jiāo给聂家人看了,马氏本有些不甘心,但在里正明显不满的眼神下只得偃旗息鼓,最终不甘不愿地按了手印,其余在场之人也纷纷在分家文书上印上指印,这分家之事,就此尘埃落定。
当夜,杨昭去了张秀才家中,没人知道他与张秀才聊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登了张家门,说是替聂偿恩向张秀才的女儿张元彤提亲,而张秀才,竟然应允了!
众人皆道:我说秀才公莫不是疯了?即便张家小姐身有哑疾,也不至于许给聂大郎吧?那可是八百两银子的债务啊,聂大郎也是个傻的,竟然一文钱也不取
连马氏也疑惑地跟聂老汉唠叨:你说张家是怎么想的?难道张秀才愿意帮他还这笔钱?那可是八百两啊张秀才竟有如此身家?那他们岂不是亏了!
好在她很快想到了更富裕的刘家小姐,心里的不忿才去了几分。
又过了几日,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村子里,先是说聂偿恩自甘堕落,走上了聂大富的老路,成天混迹在赌场中,被人撞见了好几次;后来又说聂偿恩仿佛如有神助,十赌九赢,不过数日便偿还了聂大富欠下的债务,还赚了一大笔银钱。
等到聂偿恩带着十几车的聘礼到了张秀才府上,众人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谣言,都是真的
此时的张家,张秀才喜得双颊泛红,他看着眼前挺拔如松的少年,心中连赞了几声好!当日聂偿恩也是跪在这厅中,将事qíng原委一一道来,表明心意想要求取张元彤,又指天为誓一生善待张元彤,一心一意珍之爱之,否则必遭天谴,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誓言在古代是很严重的大誓,张秀才难免动容,他听聂偿恩说了分家始末,原来聂大富所谓的八百两债务,正是聂偿恩为他安排的陷阱,其目的正是为了分家,同时又护住了自己的名声,让人无可指摘。
张秀才起初听来十分震惊,聂偿恩的心计在他的意料之外,可细细想来却又是qíng理之中,一个在读书上有如此天赋之人,又怎会无一点成算?更何况,这一招虽说是yīn谋,却也能算做阳谋,他只是编造了一种假象,让聂家其余人选择罢了,如果聂家人愿意同甘共苦,不顺着他挖的坑跳下来,这事也没法儿成!
张秀才虽疑惑此子为何xing格巨变,可在他看来这样的变化是好事,他愿意糊涂一回,人得有能力保护自己才能护住他们身边的人,或许,过去是他看走眼了
然而张秀才知道的原委已经被杨昭粉饰过,真相是他先通过百花楼jì子打听到了杏阳县地痞头子王狗子的下落,一人单闯王宅,将王狗子狠狠修理了一顿,见王狗子被打得不停求饶,他又带王狗子去赌场,让对方见识了一番自己当年在宫中跟jīng于此道的内侍们学来的赌钱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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