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光福坊开酒肆的陆郎君倒是对澜娘有些意思,可也有阵子没来了,前两日听奴仆说见他去了那边的清韵楼,别的人……”钱氏摇头。
“对那位姓褚的男客,你知道多少?”
钱氏叹口气:“说来,褚公与我们也算老相识了。头一回来,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郎君。当年也是同侪里最有名气的才子,做极好的大赋,诗也写得好,可惜始终未能及第。”
“他中间有好些年没来,我们只以为他去哪里得了重用,谁想去年冬天他又来了,头发鬓角都白了,看着落魄得很,说是要再次应试,可惜又没有及第。他这回是来辞别的,要回家乡去了,以后恐怕不会再来长安了。唉,谁想到……”
“他可曾说中间这些年去了哪里?”
“据说去了河东、关内诸道游历,他还去了受降城,与我们说起那边的风光。澜娘说他认得一位丰州贺刺史,澜娘见过他与这位贺使君唱和的诗。”
谢庸再点头,邸报上曾有贺青桐贺刺史去岁春捐馆任上的消息。谢庸是关内道人,对关内诸官总多注意一些。或许这位褚公近年便在贺刺史手下做幕僚,也所以贺刺史故去后,他又来京里应试。
“说说昨晚的情景吧。他们一同出去,你可知道?”
“知道。昨晚戌时,也许是亥时,反正不早不晚的时候,堂上萱娘舞完《绿腰》,赵司马、高校尉、唐录事他们一帮年轻郎君闹腾着让萱娘跳胡旋和拓枝舞,旁的彭郎君、赵郎君、佟郎君他们干脆自家敲起鼓来,褚公坐在旁边,原不是与他们一路,怕是厌烦这般闹腾,便要走了。”
“不瞒贵人说,我疑心褚公也是付不起夜渡资。他虽偶尔来,也不过喝一盏酒,与澜娘说会子话,听两支曲子罢了。”
“澜娘念旧,说健舞用琵琶,不用琴,自己得这点工夫,正好去送一送褚公,年轻郎君们都爱健舞琵琶,不缺司琴的,我便应着了——外面总说我们这个行当无情,那真真是错怪了我们。谁想,等堂上散了,年轻郎君们尽都歇下了,老身查问,澜娘竟还未回来。我便以为澜娘怕是与褚公去坊里逆旅住下了——如此便省了夜渡资。谁想到他们竟然……”钱氏又拿帕子抹泪。
周祈与崔熠互视一眼,突然有些伤感,一个怀才不遇的老才子与一个红颜将衰的过气花魁……
可这样的两个人,是谁要杀他们?
第110章 崔熠试探
让人把两具尸首抬回大理寺, 查看了澜娘的屋子, 又让人去查找钱氏口中“光福坊开酒肆的陆郎君”,谢庸、崔熠、周祈便去辗转问到的褚子翼住处查探。
褚子翼租住在新昌坊一所小院中,同住的是一个叫陶华的士子。陶华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看相貌,是个厚道老实人。
褚子翼屋门未锁,陶华推开门,请谢庸、崔熠等进去。
屋中器物用具简朴, 最贵的大约就是架子上的存书了。
崔熠、周祈查看屋中物品,谢庸问这位陶生话。
“褚公是个顶庄肃的人,不苟言笑, 有些似学堂夫子。其实他虽庄肃,脾气却不错, 并不难相处。某读过他年轻时候的诗文,一股子豪迈气, 迥异如今的沉郁。”
“他可有什么仇家?”
陶华摇头:“他不爱出门, 除了去贵人们府上投行卷,偶尔参加诗会,又偶尔去平康坊探他的一位红颜知己,其余时候都闷在屋里念书写诗文。他这样的性子,与年轻人在一起不合宜,固然没有几个友朋,可也没什么仇家。”
陶华犹豫片刻,到底叉手问道:“敢问贵人, 褚公莫不是出了事?”
谢庸点头。
“敢问出了什么事?”
“他被人在平康坊路边杀死了。”
陶华大惊失色,过了片刻,才再行礼:“请贵人恕某失仪之罪。听说同住之人出事,某实在是,实在是……他这样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有人杀他呢。”
谢庸点点头,谢过陶华。陶华再行礼,退了出去。
谢庸走去案边翻看褚子翼的诗文。褚子翼的字确实极庄肃,诗文字里行间带着些郁气,大约与科考仕途不得意有关。
谢庸也见到了他与丰州贺刺史唱和的诗,诗写于前年,不过是普通的宾主宴席酬唱,贺刺史礼贤下士,褚子翼感念知遇之恩,措辞都客气得紧,看起来至少当时他们不算亲密。褚子翼会因这位主翁卷入了什么官场纷争,从而引来杀身之祸吗
谢庸又翻到一卷讽喻诗,里面颇有几首叹百姓疾苦、讽刺朝政的,又有讽富商为富不仁、讽时下奢靡之风、讽年轻人目光短浅不思上进的,但这些诗大多并不独独针对某个人,难道会有人为了这么几首诗来要他的命?
谢庸看诗文的时候,周祈、崔熠把褚子翼的屋子翻了个底儿掉,也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三人只得离开。
周祈坐在马上,抖一抖缰绳:“或许还是再回平康坊看看吧?查访查访,万一有人听到看到了什么呢?”
崔熠点头。
“澜娘被挖下眼睛……”崔熠想起他们一起破过的那些奇案,“阿周,眼睛这事,可有什么民间传说,又或者什么奇诡传奇?”
“有啊。”周祈从不会在这种事上被问住,“有一卷叫《魔眼》的传奇,说有一门邪术,人们若与修炼这邪术的人对视,便会被迷了心神,按那修炼者的意图做事。又有一卷叫《鬼眼童子》的,说有个孩童长了一双鬼眼,看谁谁死,无一幸免。这孩子心有不忍,自刺双目,坏了自己的眼睛,但到底被乡民当成邪物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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