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李砚警觉,猛地睁眼,刷的一下抽出挂在床头的长剑。
不是刺客,恐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点灯,摸黑下了床,小心往窗边走去。一步一步行得谨慎,他走了很久,注意着脚下的每一步,最后来到窗边。
云开月明,两条花斑毒蛇在他走到窗边时,也已经上了榻。
这屋子很大,毒蛇却这样准地就爬到了榻上——循着被子上的熏香来的
他忽然想起陈恨,今晚陈恨对他说了一句:“被子熏香这样浓,臣今晚做梦,说不定会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蜜蜂。”
手中长剑都拿不稳了,李砚翻窗出去,摸到陈恨的屋子里。
赶了一天的路,陈恨揽着被子,睡得正熟。
李砚轻手轻脚地喊醒他:“离亭,有蛇。”
陈恨惊醒,抱着被子坐起来。李砚手里紧紧握着长剑。两个人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发觉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稍微放松些。
陈恨用气声喊他:“王爷?”
李砚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只着一身中衣。害怕陈恨出事,一路奔跑过来,头发衣裳都被树枝勾扯过,模样狼狈得很。
“没事了,没事了。”陈恨拍拍他的背,想要拉过被子把他给裹起来。
李砚将长剑往床头一放,推开被子,动手解他的衣裳。
“王爷?”
“熏香有问题。”
“臣自己来,自己来。”陈恨干笑着推开他的手,解了中衣,给李砚也找了一身衣裳换上。
不敢再睡,两个人便坐在地下说话。
“他们恐怕只想对王爷下手,所有屋子的熏香都是一样的,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陈恨道,“得亏王爷反应快,否则今晚就栽在这儿了。”
此地偏僻,四处都有毒蛇猛兽,就算李砚今晚死在这儿,只说是看护不利,也能掩盖过去。
陈恨又道:“想来是近来王爷太过‘张扬’,引起长安的注意了。”
“我……”
陈恨拉了拉他的手,温声道:“臣没有别的意思,臣知道王爷想回长安,想为皇太子翻案,近来没日没夜的念书习武。一路上都有长安的耳目,我们的队伍里也有,长安不会不知道王爷近来的动作。”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些。”
陈恨听他的语气闷闷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你从前给我念过,这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那王爷可还记得刘玄德与司马懿?”
“记得。”
“刘玄德后园学囿,司马懿诈病赚曹爽。其实有的时候,认怂或者装傻,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你要我骗过他们?”
陈恨只道:“王爷晚上若要看书,臣帮王爷想法子。”
后来陈恨果真帮他想了很多法子,他做过小桔灯,试过凿壁偷光,还试过换掉书籍的封皮。
而刘玄德与司马懿的手段,最终还是叫李砚用了个彻底。
敬王爷与河东总兵谋事,被皇三子捉住了影子,朝廷派了钦差来岭南调查此事。
李砚用装疯卖傻这一招,骗过了长安派来调查的钦差。皇帝不再疑心他,皇三子也懒得理睬他,随他在岭南自生自灭。
送走钦差的那天晚上,李砚自秦楼赌坊打道回府,在院子里打了井水。
二月的天,夜里转凉。
李砚将木桶举过头顶,井水直倾下来,冲去秦楼的粉香与赌坊的铜臭。
待一桶水倒完了,匪鉴才敢上前,道:“王爷,陈公子在房里收拾东西。”
李砚了解陈恨这个人,他落难时陈恨不会走,可今日钦差走了,眼下他无碍了,陈恨恐怕就要走了。
李砚一面往陈恨的房间走,一面吩咐匪鉴:“关门关窗,你与匪石守着,他若要走,就拦下来。”李砚仍不放心,再嘱咐了一句:“不要伤人。”
匪鉴劝道:“王爷,是不是先换件衣裳?”
李砚举起湿漉漉的袖子,抹了一把脸:“不用。”
他快步走过去,却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陈恨果然在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没什么家当,从长安带来的那些东西要打点上下,又要维持家用,很快就没剩什么了。陈恨也就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
李砚想起上回陈恨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我陈离亭不得王爷宠信了?”可他怎么敢这样想?
身上还湿着,风吹过,寒意刺骨。
他低头闻了闻身上衣裳,没有脂粉气了,才敢快步上前,在陈恨身后站定。又伸手揽住陈恨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对他咬着耳朵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段话他一连念了十来遍,陈恨也就那样站着听,最后李砚信誓旦旦地说:“我记住了,以后绝不再犯。”
在宫中时,李砚做了什么错事儿,又不好意思开口道歉,就这么抱他。从前只能将脸靠在他的背上,后来长得与陈恨一般高了,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这是多少年前的把戏了。
陈恨只觉得他孩子气得有些好笑,憋着笑点点头:“嗯。”
因这时他二人一般高了,陈恨一转头,便与他的脸靠得很近。陈恨转回脑袋,又拍了两下他抱着自己的手:“冷死了,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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