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醒收回手,淡淡道:“噢,你好明白他。”
“倘若皇爷无凭无据的先动手,几个世家大族一同发起狠来,皇爷不好招架。况且他们还可说皇爷残害忠良,往后有再多的证据翻出来,也可说是假的,民心难定。一回治不住他,事情要更麻烦;倘若徐歇先动手,那就是以下犯上,皇爷才能把他的罪定得死死的。”陈恨抿了抿唇,定定道,“所以皇爷不会先动手,他还要逼着徐歇动手。”
所以李砚用那几个小官吏去下徐歇的面子,又搬到城外军营去住,避着他。一副不理朝政,荒唐昏庸的模样。
只怕后边还有事儿要办。
“太险了。”徐醒叹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陈恨笑了一声:“不险不成大事。”
“他瞒天瞒地的不想让你知道,谁知道你才来我这儿一趟,就什么都摸清楚了。”
“先前我不过是不知道近来朝中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现在知道了,要串起来——我与皇爷在一块儿这么些年,要摸清他的心思,还是很容易的。”
“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
陈恨没得及说话,章老太医就在外边敲门。
两刻钟到了。
“徐大人,我得回去了。”
“慢走。”徐醒道,“既然皇爷不想让你知道,你也就装着……”
徐醒是背对着他躺着的,这时却有一只绿蚂蚱飞到了他眼前。是他藏在枕头底下的其中一只。
陈恨笑着道:“徐大人,从你的枕头里掉出来的,还给你。哎呀呀,想不到徐大人爱这蚂蚱,竟爱到要与它同床共枕。”
“住……住口。”
第72章 弦上(5)
随章老太医从徐府偏门出来, 往前走出了一段路,陈恨轻声问他:“徐枕眠这病?”
“前些年老夫在古籍里看见过几个方子,大约是能治好。”
“那怎么?”
“那方子要用整三年来调养, 他不肯。”章老太医摇了摇头,叹气道,“现在也就只是强自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压不住了。”
大概是为了徐歇的事情,徐醒才不肯耗三年的时间来治病。
陈恨想了想:“劳您预备下,我劝劝他,叫他今年就治病。”
“那是最好。”章老太医吹了吹胡子,“再过几年,等老夫也走了, 哪儿还有人给他治呢?”
“胡说。”陈恨呸了一声,“章神医长命百岁。”
章老太医还是很喜欢陈恨夸他的,垂首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不过,这事情——”陈恨指了指街尾拐角处停着的车驾,压低了声音道, “别叫皇爷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皇爷好像不大喜欢徐枕眠。”
章老太医却道:“你在枕眠房里待了足足三刻钟。”
“嗯?”
“老早就在外边敲门了, 你愣是没听见。”
“是吗?”
章老太医敲了敲他的脑袋,重了语气道:“是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回禀皇爷的时候, 说的又是另一番话了。
章老太医对李砚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夫年纪大了,记错了时辰,不关离亭的事。”
李砚大约也知道他是在帮陈恨遮掩,笑着道:“朕又不罚他。”
同章老太医道过别后,陈恨就要爬上马车去,忽然有人从后边抓了一下他的衣摆。
陈恨回头:“嗯?”
章老太医轻叹了声,道:“可都别再伤着了。”
陈恨点点头,好认真地应了:“好。”
“你们在宫里念书那时候,磕了碰了都要来找。那时候想着,等你们大些了,也就不容易伤着了。”章老太医摇头,看了眼他额上的伤,“唉,谁知道,反倒是你们越大,身上的病痛越多了——”
“——可别再伤着了。等再过几年,谁给你们治呢?”
陈恨从马车上跳下来,捋了把章老太医的胡子,玩笑道:“小老头就是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过几天天气再暖些,我去你府上帮你晒药,到时候我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虫儿咬了个口子就去找你,你一看就说——”
他咳了两声,学着章老太医的模样,压着嗓子道:“‘离亭啊,你要是迟来些,这伤它就自个儿好了。’”
章老太医作势就要打他:“你这孩子就是欠揍……”
陈恨往后退了半步:“有没有人送您回去?要不我送您回去?”
“不用,有轿子等着。”
“那好,小老头儿回去给自己配点药材泡泡脚,早点睡。今晚多谢您。”
章老太医佯正色道:“你要是诚心谢我,不妨发个誓,说自己再不会伤着了。”
“这个恐怕不行,我先回了,您也早些休息……”陈恨转身,逃似的重新登上马车,下一刻,他就在里边喊了一声,“妈呀。”
马车里也砰的一声响。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碰着伤口,章老太医忙掀开马车帘子去看:“你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又摔着哪里……”
待看清楚马车内的情形时,他默默地收回了手,还拍了拍帘子,将里边盖好了,才快步往自己的小轿子走去。
摔得不重,陈恨就是跪下给李砚行了个大礼。
比较要命的是,情急之时,陈恨抬手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