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顿了顿,又垂下眼睛去抚摸自己的指甲,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看,下雪的时候总能发生这么多难忘的事。就好像我的记忆,全都被大雪覆盖了。”
白逐说出这话,余音就飘散在车厢中,盘旋了一阵,就消失在隐隐的发动机声中。三叠看白逐斜靠着身子,撑着下巴眺望窗外的山谷和高架桥,目光中空无一物。
两小时后他们到达大山腹地,三叠看着车子开进山中偏僻空旷的公路,几百公里都没看见人烟,目光所及之处群山环绕。三叠攥紧皮箱的提手,问:“夫人,我们要去哪里?”
“去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白鹿岛。”白逐回答说,她换了个姿势坐着,侧影倒映在车窗上,“说起来,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之前顾州也坐过。但那是他最后一次坐了。”
三叠沉默,他的手指敲打着皮箱,发出哒哒的敲击声,白逐听出来了,他是在敲那段摩斯电码。片刻之后三叠转过头问白逐:“夫人,林家那个人跟白家是什么关系?”
“林仪风吗?他啊,”白逐撑着手肘想了想,似乎一下子想不起这个人,“林家跟白家同样跟在簪缨侯爷下面,异门师兄弟。林仪风早早就当了家主,算他幸运。”
“簪缨侯爷?夫人,我从你这里听到过很多次这个名字,他是什么人?”
“侯爷是我师父,就像你能在武侠小说里读到的桥段一样,上山拜师学艺,簪缨侯爷就是我师父。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我们都很尊敬她。”
三叠这才意识到簪缨侯爷原来是个女人,能让白家夫人心生敬意的女性,确实是非常了不起。三叠犹豫顷刻,还是多问了一句:“冒昧问夫人一句,您学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白逐闻言笑起来,三叠略微感到尴尬,好在白逐笑一阵就停止了,她坐直身子,整理裙摆,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白逐叠着双手看向三叠,说:“功夫说不上,大使先生太高看我了。不过是些旁门左道,寻常用来傍身走江湖罢了。”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毛呢帽子在她眉下打着阴影,长长的眉毛斜飞入鬓:“我们那辈人,什么人都有,盗墓的、驯鹰的、寻金脉的、看风水的、开山找玉的,形形色色。还有人专剥人皮,穿在身上,旁人都看不出来真假。”
“我上次去见过顾歧川先生,他戴着人皮手套......”
三叠话还没有说完,白逐就接下去了:“你是说三老爷?他的手指被镇江王爷剁掉了,后来装了机械手指,觉得不好看,喊徐家的人给他做了一张人皮手套。”
“镇江王爷?”
“跟簪缨侯爷一样,师父那一辈的人。另外还有一个胡三太爷,在东北的文化里,就是狐仙的意思。”白逐说,“徐家那个人是个怪才,白面小生,却专剥活人皮。”
三叠不寒而栗,紧了紧手指,白逐看出了他的不安,笑着示意他不必紧张。三叠看着车子驶上一座长桥,桥下的江水尚且封冻,雪覆盖在冰面上,露出斑驳的雪凼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夫人,请允许这么问。恕我直言,我觉得您不止是一位猎场主这么简单。”
“当然,先生,您有这样的疑惑很正常。但我确实是猎场主,我没有说谎,您说呢?我说错什么了吗?没有。”
“您确实是猎场主,我对您表示尊敬,白夫人。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我需要知道您的真实信息。不是吗?夫人,想要合作总得要有点把柄在别人手里。”
白逐的唇线挑上去,她深陷的眼窝中藏着许多情绪,三叠看不清楚。白逐点点头,似是应允,回答道:“大使先生深谙黑帮之道,想要合作确实要有把柄在人手里。我是黑帮成员,大使先生,现在跟你同乘一辆车的,是个黑帮成员。”
“术业有专攻,那夫人又是专攻哪一行的呢?盗墓、驯鹰还是寻金脉?”
车子跨过长桥,在山脚停住了,白茫茫的大山压在四周,黑沉沉的,就像巨人蹲在那里。白逐没有下车,叠着手回答:“降魔的。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白家是屠龙的。”
三叠没有说话,司机来给他开门,三叠提着自己的箱子下车,皮鞋踩在积雪里。一棵松树垂着枝叶,松鼠呼啦一下窜上去,树上的雪啪啦啪啦往下掉。
白逐挎着皮包,手抄进衣兜里,她甚至踩着红底高跟鞋,看起来像个商务女士,或者有钱人家的太太,而不是干屠龙这一行的黑帮成员。白逐和三叠一道走下桥,淡淡地说:“难以置信是不是?但确实就是这样。大使先生,我已经把我的把柄告诉你了,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了吗?”
“当然,夫人,世界上难以置信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个。之前我或许不会相信,但我现在信了。不过夫人,屠龙是怎样的一种经历?龙又是长什么样子的?”
白逐微笑,笑而不语。她带着三叠走进石门,来到凿空的山体内部,这里是白家的地下基地。三叠站在高台上,垂眼就看到下方的广场上铺着黑白两色的砖块——黑白双翼。
鲲鹏门下,黑白双翼,三叠忽然理解了其中的意义。白逐在台上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下楼梯,三叠和他一起走下去,越往下面越冷,他裹紧身上的大衣。
“夫人要带我去哪里?”
“我想让您看一些证据,晏先生,您是和平大使,我觉得有必要向您揭露一些可怕的罪行。”白逐说着刷开冷冻室的门,里面的寒气扑出来,就像升腾起一阵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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