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草莓摘完了,符衷送了季垚一篮,都是光泽饱满的好草莓。季垚剥掉草莓上的叶子,递给符衷,他的本意是想喂他。符衷抿了一下嘴唇,没有直接含住,他仍保持礼貌地用手把草莓接过来,放进嘴里。季垚看着他笑,抹掉手上的水珠。符衷觉得嘴里含的不是草莓,而是会上瘾的毒品。
走之前,符衷还想送季垚什么东西,他觉得得送点什么才能证明自己。符衷身上没什么值得做礼物的,他就把那瓶玫瑰花味的酸奶送了出去。
符衷两只手握着球拍肩带,说:“你把草莓弄干净后拌进酸奶里,味道很不错。”
季垚看到了玻璃瓶上字样,然后抬起眼睛,符衷看到他目光逼过来之后就转开了视线。季垚没把酸奶还回去:“你打球缺人吗?”
“缺。”符衷毫不犹豫地回答。
季垚点点头:“下次打球缺人就叫我,就当抵了这杯咖啡和这瓶酸奶。我一定会去的。”
符衷觉得接下来可能每次打球都缺人了。他的耳朵迅速地热起来,季垚一转眼就能看他鬓边的红色,右边耳垂下戴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季垚的目光在那枚耳钉上停留了很久,但他什么都没问。季垚觉得符衷太纯了,至少表面上看着是这样的。
“我们之前见过吗?”符衷在分别的时候忽然问季垚。
“我们不是已经认识很久、见过很多次了吗?”
“我是说在第一次见面之前。”
季垚想了想:“我不知道,可能很久以前见过,但我没有注意到。跟你说话时我感到很愉快,这是个好兆头。我们是在哪里第一次见面的?”
符衷背着球拍,他现在穿上了外套。符衷闻到草莓甜蜜的香气,这香气一直萦绕在他心尖,他忍不住想上前去多闻闻季垚身上的味道,但他忍住了。符衷挎着球拍的肩带,就像在买咖啡时那样把肩带往上拨弄,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我们在很久以前见过面。感觉,你知道吗?”
季垚把吹乱的头发理好:“可能这叫一见如故。”
他们没有再说话。季垚要走了,符衷也没留他,符衷没有立场再去缠着他了。季垚今天意外地跟他说了很多话,符衷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在琢磨这些话。
*
“你还好吗?”符衷站在总连机前面,他扶着耳机,努力辨认出季垚的声音。只要季垚还能跟他说上一句话,符衷就觉得这是值得的。
季垚站在瞭望镜前搭着扳手,紧盯着气弹在水里滑行时带出的强大水流,他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片橙色,就像从夜视镜里看到的景象。季垚又想起了丛林。他一直等到星河的提示音出现在耳机里,屏幕上的气弹标志闪烁了几下后消失,他才把额头抵在镜筒上。
呼出一口气后,季垚按住耳机说:“我很好,宝贝,只不过是对付一些小杂碎而已。”
符衷的冷汗终于在这时冒了出来,他撑着桌面,闭上眼睛喘气,紧绷的肌肉这才得以放松。他说:“‘宝贝’明明是我叫的。”
季垚看到屏幕上的气弹爆炸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三秒了,他笑道:“你是在跟我撒娇吗?但我们现在必须得说再见了。”
符衷听到耳机里有滴滴的响声,他很熟悉那种声音,他知道这是倒计时。符衷没有多说什么,他永远能理解季垚的意思:“我会早点去见你的。”
季垚说了一句什么话,但他的声音立刻淹没在气弹爆炸产生的轰鸣洪流中。突如其来的巨响让符衷的耳膜受到了巨大冲击,他猛地扯下耳机,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下一秒他才意识到周围其实很安静,巨响来自于46亿年前,离他很远。符衷松开手时,屏幕上的通话界面已经结束,通话从季垚那边挂断了。
室内响着单调的滴滴声,星河在等待搜索新的信号。符衷站在空旷寂静的总连机室里,他觉得自己又掉进黑暗,正在往另一个宇宙疾速坠落。空虚被填补起来,胸中的那些沟壑都变成了山河。符衷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给季垚听,但他现在不慌张了,在得到爱情的肯定之后,他就能够转过身去从从容容地把麻烦事一件一件解决掉。
他还在担忧季垚的近况,符衷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低头沉默了几秒来平复心情。符衷看了眼肖卓铭出去的那个门,没有出去,他得用肖卓铭的权限再做点事情。重新在星河的系统里输入通讯码后,符衷看到地图显现出来,坐标位置处闪烁着红点。符衷呼出一口气,轻轻踮了踮脚,默默数着秒数。
等待音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停止,符衷先开了口:“喂,陈巍,是我。”
陈巍隔了一秒才低声骂了一句狗屎,这一秒的时间让他用来判断出对讲机另一头是符衷。陈巍斜着头夹住对讲机,捞起一边的外套穿上,说:“你用的是谁的号码?你在空间站里?你从‘回溯计划’回来了?”
“你还活着呢?”
“我也很高兴你没有死。不过我这条命是拿一只眼睛换来的,还挺划算。”
符衷听陈巍的声音没变,他才觉得这个世界还算有点留情的地方。符衷背靠在桌面上,伸着腿,回答:“我在‘空中一号’实验室,用的是一个医生的号。‘回溯计划’没结束,我只是提前撤出了。我来‘空中一号’做个手术,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你为什么提前撤出了?犯了事吗?那你完了。”陈巍悉悉簌簌地穿衣服,何峦站在一边,正给光裸的上半身套上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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