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777页
    符衷从白逐手里接过相片,里面的人凝视着他。这张照片是在夏天拍的,符衷看到了大花园和水池,还有那尊山神雕像。神像下的巨石向四面八方喷出泉水,森森的古树让这座别墅像是置身于密林之中,繁密的香樟枝叶上方露出砖红色的屋顶。年轻的白逐和季宋临站在一起,季宋临怀里抱着季垚。
    照片里的季垚没有笑,他睁着大眼睛看向相机镜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摄影师就捕捉到了真实的季垚。符衷仔细看了看季宋临的脸,他发现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季宋临的五官与画上的老家主如出一辙,并且遗传到了季垚脸上。季宋临很高,梳着干净的头发,风把他的衬衫往旁边吹,他微微露出笑意。穿着茶色连衣裙的白夫人站在季宋临身边,她微卷的长发挽起来了,前额飘着几缕发丝。
    夏天的热风似乎从照片中现形,滚滚地朝符衷袭来,带着池塘中的水汽和树木的清香。符衷忽然憧憬起了夏天,仿佛一到了那个酷暑蒸人的季节,他就能和季垚永远地在一起了。符衷看着小时候的季垚,觉得自己窥见了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他对季垚的认知只会越来越完善,变得越来越离不开他。
    符衷把照片还给白逐,又接过另一张。这张照片上只有季垚一个人,他没有看镜头。拍摄的季节也是在夏天,季垚坐在别墅的凉台上,穿着宽松的褂子和短裤,露出两条手臂。他正低头专心地剥一个石榴,面前的台子上放着一碟红艳的石榴粒,旁边还有一盘子去了皮的白柚子。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大概十一岁。他在外面读书,每年暑假会到猎场别墅来住一段时间,当作度假。”白逐说,他指了指照片上的人。
    “嗯。”符衷点了点头,他一直注视着相片里的季垚,看到他被光线照亮的鼻梁和嘴唇,双眼定在黧黑的眼眶里。
    符衷手指捏着相片,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边缘,他不说话,也没有笑。这张相片仿佛有魔力,让他晕晕乎乎,像是在做梦。符衷想起了高衍文给他的九张相片,那是自己和季垚的合影,季垚在高衍文的镜头里一直笑得很真实。符衷觉得自己触摸到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一个幻象。他害怕这种虚无感。符衷转念一想,如果时间永远在季垚十一岁那年夏天坐在凉台上剥石榴的那一刻停住就好了,他就不会经历战乱,也不会经历生离死别,只有石榴和柚子的清香萦绕着他。
    但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白逐拿出了几个相册,里面都是些老照片,不光有季垚,还有季宋临、白逐、白迂、顾歧川、顾州等人年轻时的影像,符衷都有些认不出来了。白逐翻到中间一页,符衷看到那一页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相片插在那里。白逐没有立刻翻过去,在那一页稍微停留了一会儿。符衷看到相片下方用黑色的钢笔写着“1983年冬月,和符阳夏的留影。”,符衷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这是季宋临。”白逐指给符衷看,“这是你的父亲符阳夏。季宋临对这张照片很是珍视,单独放在了一页里。”
    她说着自己丈夫就像说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符衷低下头仔细看照片上的两个人,他认出了20岁的父亲。两人身上穿着衣服在当时看来已经是很时尚、很富裕的家庭才会拥有的了。季宋临的衣领里塞着灰色的羊绒围巾,衣袖下露出黑色的手套,符衷注意到他的小指上有一枚戒指。符阳夏比季宋临稍稍矮了几厘米,往季宋临那边靠着,就像要挨在他身上,但还是忍住了。
    符衷凝视着相片,他觉得画面中两人的姿势有点怪异,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隐藏的东西,还没被自己发现。白逐轻描淡写地讲起了当年季宋临和符阳夏之间的一些小事,她所讲的内容多半也是从季宋临嘴里听来的。符衷了解了一段隐秘的历史,他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父亲。
    白逐把这一页翻过去,符衷看到后一页是空的,留着胶水的痕迹,说明相片被揭下来了。泛黄的白纸最下方同样有一行小字,写着“符阳夏和小猫。”。
    “季宋临出‘方舟计划’的任务的时候,临走之前他专门取走了这张相片,他大概认为这能给他带来好运。那是他最喜欢的相片之一呢,他亲口跟我说的,我记得很清楚,和前面那张合影一起,是他一生当中最爱的两张。”
    符衷有点惊奇,季宋临最爱的竟然不是与家人的合影,而是与符阳夏有关的照片。不过仔细想想就该知道,他和白逐没有爱,结婚只是为了应付压力。符衷没想到季宋临居然和自己的父亲有这么深厚的情谊,而自己从未听符阳夏说起过有关他的任何信息。符衷也无法想象符阳夏最后竟亲手谋杀了季宋临,他无法想象,如同自己无法亲身经历那起起跌跌的三十年。
    白逐合上了相册:“如果你想拿走几张照片做收藏,我也很乐意的。我这里还保存着很多各种各样的老照片,平时只能放在抽屉里吃灰了。”
    符衷要了几张季垚的旧照片,然后谢过了白逐。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衣兜里,确认无误了再把手抽出来。白逐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她忽然觉得符衷这个人确实挺不错。白逐锁好柜子和抽屉后,按灭天花板上的线型灯,房间中暗下去一点。符衷知道自己该离开这儿了。
    大幅的婚纱照和油画像依旧挂在墙壁上,符衷最后看了上面那些定格的人像一眼,眼前仿佛有一层灰翳。符衷在走出卧室门之前说:“季家是一个真正的大家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