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听她这样说,便是莞尔,只道:“我听说这一坊中,俱是皇亲贵戚所在,相府乃是陛下赐下的,乃坊中最大的一处宅院,兼之人口简单,自然划给我的小院也占地颇广。”
三七却笑道:“自然还是夫人心疼娘子,才给娘子划了此地,且娘子喜欢花,这可不就种了满院子么?几位郎君瞧着也是心疼妹妹的,娘子算是苦尽甘来啦。”
江苒由着丫鬟们为自己盥洗更衣,洗去了路上一身风尘,杜若拿了玉梳,点上芳香扑鼻的花油为她梳着一头缎子般的长发,迟疑着又道:“只是方才未见三公子,我先前听夫人说,仿佛这位三公子最是……混不吝,他年岁又小,想来同蒋娘子一道长大,等见了面,怕不是要为难咱们娘子罢?”
三七略想了想,也赞同道:“我先头跟在殿下旁边,咱们这位三公子,的的确确,同前头二位不太一样,不太……端方。”
那可是能把堂堂王府世子打断腿的主儿,说是嚣张跋扈也不为过。
江苒不由也有些好奇,倒不太担忧,她先前见江威那样偏心江云,也鲜少吃亏,更何况如今父母兄长显然是偏心自己一些的,于是笑道:“我在定州也是嚣张跋扈得很,我可不怕他。”
三七想想也是,噗哧笑了一声,道:“娘子同三公子怎么说也是骨肉至亲呢,天然的就带着亲近的,便是他有些不是,娘子也直说便好了,前头两位公子很治得住他。”
主仆三人正说话,丫鬟们打起帘子来报,说江锦江洌来了。
江苒忙叫换了衣裳,便迎出去。
江家大公子风华绝代,十分对得起传言里头说他“陌上人如玉”的说法;相较之下,二公子江洌便是一捧清凌凌的雪水,明澈如镜,清雅出尘。
这二人一个是少年成名,儒雅文士,一个是师出名门,杏林圣手,如今联袂而来,略有些相似的眉眼,却有截然不同的气度所在,便是满院花草,都在对比之下黯然失色了。
江锦见她匆匆走出来,生怕她着凉,解了身上的披风将她罩好,一众人过了游廊,往正房里去了。
江洌跟在后头进来,只见正房里一进门便是两道真丝屏,绕过后头,方是待客所用之处,里头的布置未曾有太大变动,唯有一侧花架上,供了一个玲珑剔透的花囊袋,里头插了满满当当的一捧茉莉花,冉冉吐着清香。
江苒请二人坐了,又名丫鬟斟茶来,江洌却不急着用茶,只是上前去,叫江苒坐下,旋即又细细为江苒把脉。
他方才分明已把过一回,江苒倒有些不明所以,然而见他神情仿佛有些凝重,便也乖乖地把手给他。
江洌将修长的手指搭上她脉间,便不说话了
江苒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江洌垂了眼,这位少年名医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凝重的神情,他很快放开手,又从袖口摸了一模,摸出了一枚银针来。
江苒一愣,下意识缩了缩手,“怎么二哥还随身带这些?”
许是当年出身便遭大难,她幼年身体并不强健,扎针吃药都是常有的事儿,可是后来习武,这些毛病便少了,因此也最最怕扎针。
看到江洌手上的银针,她都觉得心肝儿颤。
江洌是医者,自然明白她如今是害怕了,便安慰她道:“……不疼的,别怕。”
江苒缩着手,看向江锦。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四娘子,最怕扎针,江锦接到妹妹的目光,不由垂下视线,努力地忍住笑意,安抚她道:“别过头去,你二哥要取血,别看便是了。”
江苒把手被在身后,用力地摇头表示抗拒。
江锦有些无奈,看向江洌,商量道:“……她怕扎针,既然如此,便算了?”
江洌叹口气,没忍住说,“当年江熠怕扎针怕得要命,你可是叫人把他捆得结结实实送过来的,到了阿爹阿娘前,他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地告状,你还振振有词说是为了他好,小孩子哪里有不吃扎针吃药的苦头的,怎么如今你就心软了?”
江苒缓缓地张大嘴巴。
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大哥哥,怎么能干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来。
把小孩子绑着扎针,这是人干的事情么?
她忽然开始极度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三哥哥了。
被妹妹责怪的眼神看着,江锦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温然地解释道:“自然是不一样的,郎君们当顶天立地,怎么能怕扎针呢?苒苒是女孩儿,娇弱得很,你这银针瞧着便疼极了,我自然要心疼的。”
江苒十分感动,贴近了自家大哥一些,决定离那拿着银针的二哥哥远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江锦忽然捉住妹妹的手,江洌旋即接上,银针在他手中拂过,运针如飞,在江苒的手指上刺了一下,逼出几滴血珠。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迅速,等江苒回神的时候,江洌早已拿了不知道何时变出来的盛着药水的小竹筒,接住了那几滴血。
她后知后觉地捧起自己的手指头,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名哥哥。
江锦扶着额头,歉然地道:“……真是对不住了。”
江苒:“……”
江洌见她懵懵懂懂的,还有些委屈,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仿佛无奈地笑了一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旋即便提着药箱,朝着净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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