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蒋蓠送来的燕窝,让他微微挑了挑眉。
江苒还以为这燕窝有什么不对,却听他道:“这是平州所出的燕窝,府上一贯不收平州的东西,想来是她母亲拿给她的。”
他说完这一句,便点到为止,扯回了正题,同二人道:“平日吃食,看来问题不大,想来便是先前苒苒遇刺那一回中的招了。”
江锦微微垂了眼眸,面上有些担忧之色,却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江苒轻轻地笑了笑,只道:“大哥哥不必太担忧我,既然如今能治,便是天不亡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锦沉吟片刻,方道:“你这院子里头,要多拨些人手。”
江洌收起银针,开始低头拟起方子来,他亦是道:“我身边有个叫仲蘅的丫鬟,平日也懂些药理,算是我半个徒弟,如今便先拨到你身边伺候,往后煎药之事,只许她经手,若经了旁人之手,便不能喝。”
他们这样紧张,江苒反而有些好笑。
她好半晌,才悠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谢过哥哥们了。我定会好好照做的。”
江洌却忽然又说,“这里头有一味黄连,只怕苦得太过,你喝了药,就寻腌渍的梅子来吃,我回头遣人送一匣子过来。”
江苒微微一怔,旋即便想到曾听江锦说府上有专门负责腌梅子的厨子,倒不太惊讶了,反倒是一边的江锦笑了笑,同妹妹道:“这可不是寻常的腌梅子,乃是一种益气补血的良药,原料皆是名贵非凡,十分精耗费神,连圣人年年也不过得两匣子,旁人更是从难买到,只怕全天下,只你一人能将其当腌梅子吃了。”
江洌吹干纸上墨迹,见到妹妹满眼感激与仰慕地瞧着自己,冷淡的表情微微凝滞了一下,旋即伸出手,又摸了摸她的头。
平心而论,江苒在女郎当中算得高挑,可耐不住两位哥哥生得颀长,被摸头的时候就只有乖乖任摸的份儿。
他道:“吃完了便叫仲蘅来拿就是了,平日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只管来寻我。中毒一事,事关重大,我同大哥会同阿爹阿娘说明,我瞧着,不如将计就计下去。”
江苒点了点头,又有些别扭地道:“哥哥,你们能不能别摸我的头啦?”
江锦、江洌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已经无意识地摸了几回她的脑袋了,他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不能摸?”
江苒小声嘟囔,“……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锦失笑道:“你在我们这里,可不就是个孩子么。”
这时,正院那边遣人来唤了,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妥当,请郎君娘子们一道过去。三兄妹方才结束了谈话,一道往望春院去了。
席间不过相府众人,只是江苒那素未谋面的三哥仍未出席,江苒心有诧异,却没开口询问,反倒是一边的江夫人主动开口解释,说,“他今儿一下学堂,便又跑出去厮混了,成日不着家,你不必管他。”
江苒点了点头,果然没有再问,一边的江相却冷声道:“在外厮混也就罢了,他时时寻衅滋事,我也懒得管,如今倒好了,亲妹妹好不容易回府,他还特特跑出去,打量着我不知道他那些心思?”
江夫人不动声色地跺了一脚在他脚上,江相疼得一个激灵,没说话了。
江夫人面上温柔地笑着,心里却道:你儿子不像话,你就怕苒苒不伤心么,还特特在她跟前说?自然是等府中下人把他寻回来,骂一顿打一顿再说,苒苒能别知道就别知道了。
江洌如今却没有这个心思管弟弟,他略看了看四周,便将众人都遣退下,只留一家人在饭桌上,方才细细说了下午把脉之事。
江夫人听得女儿中毒,又再度眼泪汪汪,见女儿乖乖巧巧地低着头吃饭,才努力地憋回眼泪,怒道:“若叫我寻出那幕后之人,定然不会放过!打量着我们都死了不成,连苒苒都敢算计!”
江相亦是怫然,他一面劝慰妻子,心中已有了计较,吩咐瞒下此事,又叫江洌暗中医治,这才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改日便进宫去,同陛下禀明此事。”
江苒下意识道:“告状告到御前,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
江锦见妹妹懵懂,不由叹息,只道:“父亲的决定自然是对的。你那会儿受伤,可是就在太子殿下身侧,这毒药若下到储君身上,便不仅仅是家事,而是国事了,不论如何,总要同陛下禀告一声的。”
江相看着长子,赞许地点了点头。
虽然次子在医道方面颇有造诣,然而论起人情世故,却是长子尤为精通,他的前两个儿子如今也算各有千秋,不枉多年教诲。
至于那混不吝的三儿子……
算了,不提也罢。
江夫人亦道:“太子殿下回京,依着陛下同皇后娘娘的性子,想来这两日便要有宫宴的,我带着苒苒准备准备,往皇后娘娘那头去一遭。”
江苒点头应下了。
到了夜间,丫鬟们服侍着她盥洗罢,江苒便躺在了新床上。
窗子外头便是细细的几竿凤尾竹,如今半夜,微微刮起一阵小风,便有竹吟细细,反倒衬得内里俱寂。
她不由想到了前些日子在定州所住的烟雨台,那时候窗外种着芭蕉,她在矮榻上睡觉,听着雨打芭蕉,仿佛沉浸了整个人世的孤单与寂寞。
如今,她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