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寻不见你家三郎君,又听说你在这儿读书,便冒昧来寻四娘子了。”
江苒“哦”了一声,解释说:“他近日叫禁足着呢,没出去鬼混,你若在外定是寻不见他人的。”说罢又有些奇怪,“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第56章
文七郎叫江苒一句话讲得有些赧意, 他垂下眼睛,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只是盯着脚尖, 道:“我知道了先头之事后,心中便非常羞愧, 我自然是有同江熠当面道歉的,就是……”
江苒了然,只是笑道:“就是怕他使小性子么?也是, 别看江熠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误会他这种事儿,他难免有些耿耿于怀, 只是文侍郎同我阿爹俱都在朝为官, 虽有官职高低, 却无贵贱之分, 都是为圣人、为黎明百姓办事的, 若因有些小人起了龃龉, 自然是不值当的。”
她这番场面话说得漂亮又实在, 大大缓解了对方的尴尬。
这倒也不是她天性如此,而是文家虽官位不及相府, 可也是底蕴深厚、门风清正的人家, 他家的老太爷乃是武将退伍,同圣人有半师之谊, 这样的人家, 同他们交恶并没有好处。
而且的的确确, 不论是文七郎中毒, 还是文九娘之事,两家都是无辜的, 大可不必为此顺遂了那幕后之人的心意而反目。
文七郎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也感念她能够给自己台阶下,心中对她好感更甚,便也轻轻地笑起来,“江四娘子,我先头听人说你跋扈无礼,如今见了才知流言可畏。四娘子的气度,叫我自愧不如,若我当初能够仔细思索此事,也不至于叫人当枪使。”
江苒见他大大方方的,心下觉得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想了想,便笑道:“若要同江熠赔礼,我带你一道去便是。”
文七郎正要谢过,便听见后头又有人唤江苒,竟是徐家的两位小娘子追了出来。
徐循拉着妹妹,走了过来,见江苒正要走,便笑道:“苒苒这是有事儿?原说要去香粉铺子逛一逛的,若你无暇,那边隔日罢。”
江苒这才想起先前无意闲聊说的话,一时怔了怔,才要说改到下回,便见边上的徐菁难掩满脸失落,“啊……我还盼了一日呢,方才还特地回院子里去换了身衣裳。”
徐菁性情一贯活泼,她年纪又小,一贯很不会看人眼色行事,却胜在并不恃宠而骄,江苒见着她,便觉得怪有意思的,不由笑了笑,才要安慰她两句,便听一边的文七郎急急地道:“我、我无妨,我陪你们去吧!”
江苒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刚要说我们看香粉你一个郎君为什么要去,边上的徐循隐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略有些促狭的颜色。
江苒:一头雾水。
徐循没办法,只好站出来,对着文七郎笑道:“原是我们姐妹几个约好了的,郎君若不急着有事儿,不嫌弃的话也可一道。”
文七郎颇为宠爱自己的妹妹,自然也是同妹妹去过这些娘子们爱逛的地方的,又见江苒懵懵懂懂,便忙道:“我不急,我不急,娘子们只管逛去便是。”
江苒略觉得有些不妥,刚要张嘴,又被徐循拉了一把,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一行人一道往坊中的香粉铺子去了。
如今天色渐暮,一路上,都见到小摊小贩支起摊子,卖什么的都有,热闹非常,娘子们叫吸引了目光,一时便忘了后头还跟着人。徐循走在江苒身侧,忽然借着外头人声鼎沸,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赵先生并不住在我家府上,而是自己在坊间另外寻了住处,因而他的行踪,便是楚国公府的下人们,也不太说得出来。”
江苒侧眼瞧她,只看到徐循柔美的侧脸在暮色中像是镀了一层浅浅的余晖。
这是个聪明极了的人。
江苒早就知道徐循不似她面上那样看起来恭谨柔顺,听了这话,倒也不是特别惊讶,只是状若亲密地在她耳畔回道:“文九娘什么都不肯说,我们没有证据。”
查,是一定要查的。
也许是女子独有的警觉,江苒在看到赵修明看着自己的目光的时候,便肯定了他才是文九娘至今念念不忘、不肯供出的那名情郎。
可几番打听探查下来,赵修明几乎没给人留下任何把柄,足以见得他手段老练,他未必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儿。
这就更难办了。
徐循眉尖轻蹙,似乎有些发愁。
赵修明的身份尴尬就尴尬在,他是楚国公府请来的西席,又教了许多贵族人家的小娘子。
到时候这事儿爆出来,何止影响一人的清誉。更何况荣安县主等人十分追捧他,要以国公府的权柄,并不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处理了。
届时闹出来,那些暗中窥视之辈,给楚国公扣一个草菅人命的帽子,又或者影响了娘子们的名声……那可是狠狠地得罪了一大波人,便是江相都不能担这责任,更何况一个式微的国公府呢。
江苒见她发愁,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为什么徐循瞧着似乎早就发现了赵修明的不对劲,却始终不敢开口了。
国公府人口复杂,楚国公同林氏感情不大好,后院之中几名妾室反倒混得风生水起,连带着下头一堆庶出子女虎视眈眈。徐循是嫡长女,却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上要安慰母亲,下要照顾不知事的妹妹,自然处境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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