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依白又哪里会让他开口,只是继续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谓君子?尔等言语之中,对女子大有鄙薄,生你养你的是不是女人?为你操持家务的是不是女人?高门贵女也好,农妇也好,是哪个偷了抢了你家粮食了,还是你做梦的时候她们挖你祖坟了?我们爱读书就读书,爱骑马就骑马,便是去种地,那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与你何干,要你多舌?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成日对着女子指指点点,便是君子之道了?!”
宋誉听得连连皱眉,冷笑道:“好好好,初初一见,蓝娘子就给我好大的惊喜!娶你这种女人入我家门,可真是要败坏门楣!我先听说你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原来竟是个言行无状的泼妇!”
蓝依白冷笑,索性坐实了他的话,“知书达理,那也得跟讲得通的人讲道理,同你们这些喜爱抬杠之人说话,便是我要说道理,也要掂量掂量你们听不听得懂!我先前也当宋郎君好歹是个侯门公子,你又做了什么?我见你藕园宴上,连首稀松平常的格律诗都是抄来的,那也就罢了,身为郎君,不想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想着悬梁苦读,成日只会寻女人的麻烦,贵府门楣我何德何能胆敢败坏,横竖早就叫你败坏完了!”
她书读得多,口齿比起江苒更见伶俐,骂人一套一套,连个词儿都不见重复的,后头娘子们听得都呆住了,只觉得往日在这些郎君跟前受的鸟气一吐而尽,真是神清气爽!
对面真真被气急了,抬起手指“你你你”地抖了半天,江苒又唯恐他暴起伤人,忙拉起蓝依白往后躲,还不忘喊,“宋二郎言而无信,还说女子无用,你连女子都说不过,还念叨什么金榜题名,回家种田去吧!”
娘子们轰然笑出声,还有荣安带着鼓掌,一时热闹无比,对面之人脸都青了,看起来憋得像是要原地飞升。
有人愤怒地喊道:“伶牙俐齿,颠倒黑白!”
蓝依白彬彬有礼地道:“昔日江家大公子朝堂之上与人驳辩,羞煞群儒,传作佳话,怎么今日到了我身上,便是颠倒黑白了?我料想我的表现是不差的,也许是我的对手们太上不得台面了罢?你们也别气,你猜猜若是江大公子在这儿,会不会说不过我?自己技不如人,放着现成的脑子不用,要做酒囊饭袋,果真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如此引经据典,井井有条的骂人,大伙儿都觉得十分开眼界,娘子们的鼓掌声于是就更响亮了。
江苒一面鼓掌,一面赞许道:“回头我把你这话背给我大哥哥听听,这些又酸又迂腐的饭桶他瞧不上眼,你反倒能成他知音呢!”
蓝依白不由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那头有人喊,“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众女郎皆是一怔,盖因太子殿下积威甚重,虽说乃美男子冠首,众人对其敬畏却远胜钦慕,这会儿自觉是在闹事,不由心虚。
唯独江苒,自觉找到了靠山,十分骄傲地斜睥着众人。
郎君们纷纷喊道:“这就叫太子殿下过来主持公道!这些女郎血口喷人,真是败坏了整个大周的风气!”
裴云起远远被人请来,原是不悦,等到瞧见众人当中的江苒,便是一怔,只是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跟前来,见她如今一副脱力又浑身冒汗的样子,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你们这头吵架闹事?”
“我没有!”江苒忙趁机告状,“那些人抢了我们的球场,要与我比试,结果输了还不认账!”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往对面人堆里头指,努力地表现自己要在太子殿下跟前给他们这些酸文人小鞋穿牢的决心。
她虽然自个儿没吃什么亏,瞧着却极为义愤填膺。
裴云起注视了一会儿,从她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之中,读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众人。
郎君们原是群情激奋,不知道怎么的,叫太子殿下冷清的眼神一瞧,纷纷一个激灵,毕竟太子殿下贤名远扬,这些人这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所说之语的确是有些冒犯了,只怕在他跟前讨不着好。
一时方才呛声的郎君们都不敢说话,可却也还有人不服气,出列回话,指责对面的娘子们。
裴云起看了那人一眼,回头同身边跟着的侍卫道:“记下来。”
那人正激昂陈词,一一数落娘子们的不是,闻言忽然一顿,疑惑地道:“太子殿下,可是要将某之言论呈至御前?”
“自然不是,”太子殿下淡淡地道,“东宫缺个驯鸟的,你瞧着颇为聒噪多舌,想来很能教养那些鹦鹉八哥,横竖读书也读不出来,不妨忍一忍净身入宫,也算为你爷娘少些负担罢。”
众人:“……”
夭寿了,仙风道骨的太子殿下,怎么竟也学会了刻薄人了?
裴云起早先便从众人的三言两语中江发生之事拼凑了一个大概,如今难得出言刻薄人,瞧着面上还是一派光风霁月,似乎那个劝人家断子绝孙为爹妈好的人不是他自个儿一般。
江苒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原来大家都是隐藏的辩论高手!亏她还以为自己能言善辩,如今看来,自己简直是口舌拙笨,拖了大家的后腿了!
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请教,争取下次骂战的时候,自己也能好好发挥,绝对不给大家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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