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女儿实在是想不明白。侄子为何就能比儿子重要那么多。她都已经十一年没见到宁远了。往后,可能也不会再见到宁远了。
“但在下了诏书后,奶奶竟让宁远就这么去了承安公主府,到今日都没有再召见她。我为堂姐感到难受。”
赵灵微先前在殿上的表现足以让皇嗣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改观了许多。
因而现在的他在女儿面前,也不再是先前那般懦弱无用的模样。
皇嗣喝了口热茶,叹道:“女儿,这天下,如今已经姓陈了。我们赵氏子弟之于陛下,不过是亲情与威胁罢了。你说亲情与皇权,孰重?”
赵灵微挪了挪身子,坐得离父亲更近了一些。
赵灵微:“可陛下也不该偏心至此啊。父亲,信王哪怕再鲁莽,再目中无人,也不绝不会让陛下的亲孙女去到真腊那般的小国和亲。信王门客的所作所为,必是溧阳县主授意的。
“陛下明明知道,却一点也不提起。当日宴上,也只有陈伊水一人毫不担心自己会被选中去和亲。”
皇嗣失笑了:“你这小姑娘,爹还当你已经懂事了,其实还是似懂非懂。皇位之争事关生死,陛下要真把几个儿子和她的侄子一碗水端平了,我们赵陈两族,日后才真的是要不死不休了。
“你奶奶既已选了陈氏一族来继承皇位,便不能亲近自己的子孙。否则,爹和你大伯,便会与赵启旧臣联起手来,与信王及朝中新贵杀个你死我活。”
在慈圣皇帝登基之前,大商的国号并不是“商”,而是为“启”。
但这位天下女主不仅当了皇帝,还改了国号,让天下改姓为“陈”。
为了昭显自己是一位真正的开朝立代之君,慈圣皇帝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追封为大商的皇帝与皇后。
同时,她还将赵氏宗庙由七室降为五室,并为她的陈氏祖先立了七庙。
“女儿,若是陛下将皇位传给我们兄弟中的一个,便是将皇权归还于我赵启皇室。那她多年来的心血与努力,便都成了黄粱一梦了。所以她必需狠下心来。”
此时的天依然蒙蒙亮了,鸟儿的叫声似乎驱散了黑夜中的雾气。
“可姑侄与母子,孰亲?”
熬了一夜,赵灵微的声音已然比平日里要暗哑了许多。
她的这句话让皇嗣失笑了。
但在皇嗣从她的坐塌上下来,并穿起鞋时,这个日前在紫宸殿上已然惊艳了众人的女孩便再次说出了惊世之言。
“依照祖制,祭祀之时总是由嫡系子孙来供奉先祖的。若圣上将皇位传给侄子,那么在她百年之后,信王便只能也只会供奉自己的父亲母亲与祖父祖母,他的子辈孙辈亦是如此。奶奶当真心甘情愿?”
外头的光渐渐透进屋子里。
赵灵微的脸色虽苍白,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精神。
但在她的身上,却有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美感。
她轻声重复道:“姑侄与母子,孰亲?”
作者有话要说: 信王:不是我,我没有,这些都是我女儿干的!
第8章
惊喘声在慈圣皇帝的寝宫内响起。
在半梦半醒见,惊魂未定的帝王惊叫出声。
与她同塌而眠的清隽少年也醒了过来。
“陛下?陛下可是做了噩梦?”
梦中的可怖景象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了慈圣皇帝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又是她的所在之处。
“朕梦到……朕梦到百年之后盛世太平,什么匈人、什么魏国,他们全都与那可恶的吐罗浑一道,灰飞烟灭了!”
“陛下?”
被封为璇玑君的少年有些不明白,他疑惑地问道:“这难道不是一个美梦吗?”
感觉自己仿佛依旧还被禁锢在那梦魇之中的慈圣皇帝用力地喘息着。
待她平复了那些,她的神色便又如同坚冰一般了。
“但在那盛世之中,朕却是一缕孤魂野鬼,无人识朕,更无人祭拜朕。朕开创的天下如此之大,可朕之魂魄……竟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
璇玑君轻抚着慈圣皇帝的背,在其耳旁轻声说着安慰的话语。
许久之后,慈圣皇帝才靠进身边少年的怀里,仿佛松了一口气那般,缓缓地闭上眼。
万安公主出嫁的那日,天下起了大雨。
坐在车中的赵羽然才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布,便被大雨打湿了眼睫。
这样的天气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从汉阴来到神都的那日。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坐在车中,只是随着她一起出发的队伍,不会如此浩浩荡荡。
当和亲的队伍从城西的金光门而出时,暴雨便慢慢停了下来。
而后,快马奔驰的声音便从队伍的后面一路追了上来。
“什么人?竟胆敢冲撞和亲使团!”
“我乃晋越县主,前来送别万安公主。”
听到这个声音,赵羽然连忙掀开马车的车门,并高声说道:“停车!让我堂妹过来!”
如此动静自然会让负责为赵羽然送亲的郡王注意到。
那人正是信王的嫡次子,意气风发的颍川郡王。
颍川郡王抬了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而后他便看到了从后面一路策马追来的那个人。
那是个穿着轻便男装,头戴斗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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