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的皇帝毕竟不再是二十年前的皇帝了。那时候他年富力强,有的是精力和臣子们周旋。换做如今,却没有那样的心力了。况且这一次上书的可不仅仅是几个言官御史,苏闵行、赵公明、李端意……一个个都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真要同时动了他们,恐怕朝局不稳。
要杀人,就得用闫党,否则又是个人心涣散的局面。皇帝到底不像年轻时那样一身锐气了。现在的他更想要万民敬仰,更想听一些歌功颂德的话。后世史书之上,他可不想落个阴损刻薄的名声。
要不还是让闫炳章去处理吧,他总有他的办法。只要事情不闹大,君仍是君,臣仍是臣。
“那谢仪,你带回去吧,”皇帝突然发了话,“徐阁老,唐挽你也带回去。跟拱卫司说一声,案子也尽快结了吧,啊。”
徐阶猛然一惊。他自然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在向闫炳章求和了!
闫炳章把宗室兼并土地的放在太阳底下,无非就是为了帮谢仪脱罪。正所谓地都被兼并了,哪里还可能勾结商贾贪污受贿呢?所以皇帝这是先退了一步,认了谢仪无罪。那闫炳章也不必揪着宗室不放了。
“那谢仪一案,备受瞩目,应当如何结案?还请陛下示下。”徐阶第一次开了口。
闫炳章的眉梢微微一抖,却什么都没有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让皇帝自己想办法吧。
“闫阁老以为呢?”皇帝问。
闫炳章拱手:“全凭圣上定夺。”
皇帝摆了摆手:“今日内阁已经公审了,你们商量个结果,给朕呈上来!”
就这么算了吧。皇帝想。倒闫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还有机会。闫凤仪的种子已经埋下去了,父子间嫌隙渐生,祸起萧墙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再寻个由头,收拾了他。
徐阶听出了皇帝的语气,但觉心头一凉。筹谋了许久的倒闫,竟然就这样失败了。
好个闫炳章,好个深沉的心思,好个雷霆万钧的手段。以为他在府中病入膏肓,却原来一直在暗中勾结朋党。苏闵行、赵公明、李端意……这些人,倒真是徐阶万万没想到的。
徐阶年纪大了,也不知自己还能再熬多久。不过是想趁着尚有一口气在,为朝廷清除一大祸患。怎么就这么难呢?
闫炳章站起来,躬了躬身子,便往门外走去。徐阶心头沉重,两条腿也仿佛灌了铅,起身跟在后面。
走到大殿门前,闫炳章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对立在一旁的陈公公说道:“啊,差点忘了。”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陈同面前:“陈总管,这是内廷之物,还是归还给您吧。”
徐阶站得离他不远,一眼就看出,这正是那日皇帝赏赐给闫凤仪的,可以随时出入内廷信符。
“这……”陈同的目光扫了座上君王一眼,见主子没有任何表示,只能伸手接过,“那咱家就先替小阁老保管着。”
闫炳章却笑了,说道:“陈公公,你不懂啊。这天下虽是君父的天下,儿子却只是我的儿子。他啊,没那份心。”
闫炳章说完,目光若有若无地向身后瞟了一瞟,抬步走出了大殿之外。
层层垂纱落下,君父阴沉的脸色,便隐藏在大殿深处。
日光和暖,风吹了吹,裹挟着细小的柳絮,蒙蒙乱扑行人面。这个时节,外头倒比屋子里要暖和得多。唐挽在那个阴暗的牢房里呆了一个多月,再一次站在日光下,竟恍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谢大人,唐大人,”魏三爷送他们到诏狱门前,拱手笑道,“能从这里囫囵出去的,您二位还是头一份。大难不死,日后必定平步青云,鹏程万里了。”
唐挽与元朗对视一眼,同向着魏三爷拱手,说道:“这段日字还多亏三爷照顾。我们记在心里了。”
阳光正好,两人被关了这些天,憋闷得很。他们是真想多晒晒太阳,最好再找个馆子喝两杯,祛一祛身上的寒气。
唐挽和元朗正讨论到底该去哪一家馆子,忽然身后一声呼唤:“公子!”
唐挽和元朗回头,就见双瑞和鸣彦一人押着一顶轿子,正站在巷子口。
鸣彦眼眶子浅,一下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脸。双瑞的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说道:“真好,我就说不会有事的。”
唐挽笑了:“你们倒是来得及时,我们想躲都没躲开。”
元朗却见鸣彦的腰上系着一条煞白的腰带,眉头便蹙了蹙:“我这还没死呢,你倒等不及给我穿孝了?”
鸣彦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道:“公子,是夫人……夫人没了!”
元朗的脸色倏然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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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谢府大门前, 两个白纸糊的灯笼十分煞眼。唐挽仰着头, 便觉这春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半分暖意也无。
闫凤华是在生产后第五天夜里离开的。她产后一直血流不止, 神智混沌。那时闫炳章父子都被圈禁在府里, 元朗也被关在诏狱中。只有凌霄日夜守在她床前。闫凤华偶尔清醒的时候,会问身边的人:“谢郎为何还不回来?我的父亲和兄长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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