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他自己,哪怕受了伤也绝不会心有怨气,但此回因为淑妃之事,却牵连了皇后。
当着粟禾的面,他还是缓和了些,“不知程美人现下如何了?”
粟禾道:“皇上于她有愧,给升了婕妤的位份,让好好养着。程嘉许那头便寻了个岔子将其派遣去了外阜军中。”
皇后以程嘉许与程舒怀通信混淆了那副画,对程嘉许所言必定便是淑妃陷害所为,要保他妹妹一条命,他自然就会原原本本认下。
晏七沉吟片刻忽地又道:“宫中人守口如瓶,程美人现下应当还不知道淑妃因怀胎逃过惩处一事,否则怎会如此平静......”
他略一顿,望向粟禾:“那不如,让她知道。”
话说得平静轻巧,但粟禾跟在皇后身边那么多年,没什么听不明白的,从她手上过的人命也并不少,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只是意外这话会由他口中提出来。
她忽地不说话,一双老练的眼睛直直地打量他半会儿,才点头,“宫里的墙都漏风,程婕妤今儿晚上知道了也不稀奇,你回去包扎伤口吧,好好养伤。”
“多谢姑姑成全。”他朝粟禾恭了恭腰,朝外比了比手,示意请她先行。
景元宫中本就有粟禾的人,何况消息本就飘在风中,吹一口气也就进了程舒怀耳朵里。
当天晚上程舒怀便在景元宫气晕了过去,她本就与淑妃不对付,又被淑妃害的没了孩子,可谁知老天不长眼,害人的贱人居然能因为孩子逍遥法外,一年过后恐怕照样能踩在她头上,她怎能善罢甘休!
粟禾担心她有勇无谋不成事,又暗自给她手中递了把刀,万事俱全,便只等着咸福宫何时传出来动静。
果然才过了两个月不到,晏七清晨往栖梧宫去的路上,便听闻昨日夜里淑妃娘娘突然腹痛不已,险情来势汹汹,还没等传召的太医进门,便就已经一命呜呼。
皇帝自然是震怒,命周承彦彻查,没费什么功夫就查到了景元宫。
皇帝踏足景元宫,两个人再说什么外人都无从知晓,只知道他铁青着脸出来后,自此景元宫大门落了锁,其余的也未有后话。
淑妃没了,咸福宫便空下来,里头的人自然各有去处,粟禾派人打了招呼,将敏欣贬去了苦工的地方,也算是她对晏七的一点关照。
做苦工的地方晦暗、肮脏,敏欣一个从前的大宫女如何吃得了那份苦,她看着镜中自己毁坏的脸时恨皇后,每日劳累得直不起腰时恨皇后,每晚睡前都要拿针扎着皇后的小人默念数遍诅咒方能闭眼。
如果说有什么在支撑她活下去,那一定就是对皇后、对栖梧宫的怨恨。
夏末的夜晚下起一阵雷雨,雷声轰隆不止,斗大的雨滴打在瓦片上都咚咚作响,当头砸在人身上,一阵一阵几乎要把人砸晕过去。
敏欣干完活时候已不早了,淋着雨回住处,走到门口却听里头安安静静,不似寻常那般吵闹,才想起来,今晚上膳堂那边有肉包子,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贱奴们定然争相哄抢去了。
她不屑于去和她们争,甚至每日和她们共处一室都教她直欲作呕。
她轻嗤一声,推门进去方才走了几步,却听身后木门砰的一声自己关了,这屋子没有窗户,四下顿时一片黑暗。
想来是风吧......她正捂着心口压惊,却见桌子边忽地燃起一簇火光,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桌边那人一张精致的脸,眼角一颗鲜红的泪痣,像极了黄泉路边盛开的彼岸花,美的妖异,夺人心魄。
她心下一惊,立时便想要出去,却突然从身后围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反绞住她的双臂,伸脚在膝弯处一踢,径直便教她跪下了。
晏七起身,弯腰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就着光亮看,桌子上一排摆放了几个人偶,每一个上头都写着皇后的名字,只是先头几个已经被扎的不成样子了。
他拿起尚能辨认的那个,重新又落坐在椅子上,问她,“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语调曼然,仿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那双眼睛就那么淡淡的望着她,寒气便径直从她的脊椎侵上来,冲上头顶,催生出无边的恐惧。
眼前的人明明还是他,却又仿佛不再是她知道的那个人。
敏欣忙下意识摇头,话说得颠三倒四,“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淑妃叫我这么做的......”
晏七微微蹙眉,好整以暇地瞧她,“淑妃都死了,她还能教你做什么?有没有教你提前给自己立块牌位?”
他说着将手中的人偶扔在地上,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瓷瓶递给她身后的内官,“全都赏她。”
那瓶子里是什么东西都无需多想,她一双眼瞪成了铜铃,挣扎着不住求饶:“晏七,从前那些事都与我无关,是淑妃的意思,你我在一个宫里的时候我也对你诸多看顾,唔......唔......你当初落难我也曾求过淑妃救你,你不能忘恩负义,你......你不能......”
她的话都说不完了,他此来也不为听她的解释。
毒药穿肠过,她佝偻着身子,双手死命地抓着喉咙想要吐出来,但都是徒劳。
晏七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毒发的惨状,面上平静,连眼神都不再有一丝波澜。
瞧着人没气了,他站起身跨过地上的尸体,出了门从回廊上行了十来步,门洞旁立着个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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