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赵如裳还是心神不宁的在寝殿里来回转悠,临近太阳下山,她觉得脚步都软了,还是忍不住往外头张望了一眼。
明翘在一旁道:“公主,您要想见裴大人,奴婢就去请吧?”
赵如裳脚步一顿,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摇头:“不了,天快黑了,让他先回家吧!”
明翘对自家主子心口不一的模样哭笑不得:“那要传晚膳了吗?”
“传吧。”赵如裳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往宫门口看。
可惜她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晚膳摆上了桌,也没听见裴渊的消息。
“他肯定是回家了……”赵如裳小声嘀咕,这么安慰着自己,掩下满心的失落,净手坐下准备用膳。
外头忽然有了嘈杂的动静,赵如裳依稀听见惊呼声,迟疑着放下筷子,从窗里往外张望了一眼,便见浓墨似的夜色里走来一人。
灯火落下的阴影在他身上滑过,从容不迫的身影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赵如裳心神一动,一股强烈的狂喜涌上心头,急急忙忙的起身跑出去,看到裴渊站在辉煌的灯火中,身如玉树,风华绝代。
他抬眼,簇簇跳跃光芒与她的身影皆映在他深邃的双眸中,薄唇轻扬,一抹温柔的笑意绽放在眉梢。
“公主,别来无恙。”
第82章 失而复得
赵如裳站在廊下, 笑颜如花,明媚的眼眸里盛满了灼灼亮光。
裴渊抬脚一步步走上阶梯,站在她面前, 连日赶路的疲惫在这一刻化作无限缱绻温柔。
赵如裳笑得眉眼弯弯,柔声问:“用晚膳了吗?”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摇头:“不曾。”
“那一起吃。”赵如裳转身往里走, 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 又倒回去,牵过他垂在身侧的手:“走呀!”
裴渊低头看了看被她抓着的手, 无声一笑。
有一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是很新鲜的事,尤其这个人是裴渊。
两人有些日子不见了,赵如裳也没觉得生疏,反而有种久别重逢的欣慰,坐下后,就直勾勾的盯着裴渊看。
裴渊任由她打量, 洗了手坐在椅子上, 一举一动带着行云流水般的矜贵泰然。
赵如裳撑着下巴,也不动筷子,看着裴渊安安静静的吃饭。
良久裴渊才停下来, 无奈看她一眼:“不饿吗?”
赵如裳笑眯眯的:“秀色可餐, 不觉得饿!”
裴渊眼角一抽,怪异的瞥她。
半晌才无可奈何的叹气:“有的是时间看,先用膳吧?”
赵如裳这才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 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忘记了,给他夹菜,絮絮叨叨的问着他在江阳的情况。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不知道你会来, 晚膳随意上了一些,吃不惯再让御膳房送来。”
裴渊明朗的五官在摇曳的灯火下熠熠生辉,多了一丝让人怦然心动的暖意:“不会,很好吃。”
“那你尝尝这个。”赵如裳给他夹了一个佛手金卷,脸上有兴奋时淡淡的红晕:“江阳地处边关,山山水水应当不如京城秀丽,你许久没回去,可还受得住?”
她抬眸,见他好似黑了不少,脸颊轮廓分明,显得有几分锋利,忍不住道:“你瘦了。”
裴渊莞尔,也不打算隐瞒:“身负重任,千里迢迢去江阳,看着百姓染上瘟疫病入膏肓,日日忙着治病救人,顾不上别的。”
赵如裳忍不住感叹,医者父母心,裴渊紧要关头愿意站出来,投身于重重危险中救死扶伤,是让无数人望尘莫及的。
自打赐婚圣旨一下,赵如裳总能听见几句不合时宜的流言,说裴渊出身卑微,无权无势,配不上天家皇室最尊贵的公主。
她倒不以为意,在她眼里,皇权富贵都不是最要紧的,她已是万众瞩目金枝玉叶的公主,没什么缺的,选个世家勋贵子弟为驸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世家子弟多纵情声色,鲜有能和先辈比肩的德才品性,便是这瘟疫横行的时间里,这华丽喧嚣的京城依旧不受多大的影响,他们想不到千里之外,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命悬一线。
裴渊出身医药之家,他有悲天悯人的仁善,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被名利所牵绊,凭一己之身面对汹涌危机。
这是不染尘埃的清风傲骨,是万丈红尘中慈悲为怀的医者仁心,是她所钟情眷恋,景仰倾慕的高风亮节。
裴渊安静吃饭,听赵如裳在旁边问:“你才去时,江阳城里是什么情形?”
他手中一顿,回忆起自己才去江阳那一日,城门半开,他在风沙呼啸的清晨里看清奄奄一息的人匍匐在脚下,求他救救他们。
空气中是刺鼻的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专门收容病患的院子里,挤满了濒临绝望的将死之人,他忙了数日,近乎麻木看着那些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被抬到郊外,熊熊烈火燃烧他们过往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那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见过最黑暗,最痛苦的场景。
成百上千的病患从他手里经过,因为他的无能为力,眼看着那些人满含希冀的目光渐渐归于死寂,其中不乏从前送过他点心的大娘,买过他药材的老伯,他记得他们,他们也记得他。
枯木似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哀声祈求,有着强烈的想要生存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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