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裳有些急了, 从裴渊回京,她就见过那一回, 一起用了晚膳, 连话都没多说, 她看见他风尘仆仆的疲累,舍不得他辛苦, 让他早早地回去了。
结果这一晃就这么多日,她连他影子都没看到。
赵如裳心有不满,愈发觉得皇帝这个决定太气人。
正好皇帝下了了旨,太子册封大典定在五月十二,礼部一边要筹备宜嘉公主的婚事,一边又得抓紧时间准备册封大典事宜。
赵如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抢了太子的风头,她婚期还长, 让礼部的人都去忙太子的事。
太子册封大典是关乎国祚苍生的大事, 这样的仪式断没有从简的道理,反而要隆而重之,昭告天下。
边关瘟疫解决, 士气大振, 在大典前夕,万千将士拼死抵抗,总算拿下一城, 成功逼退敌军后撤五十里。
皇帝龙颜大悦,久治不愈的身体立刻就好了大半,原本在朝堂上听百官喧哗, 还觉得脑袋发疼,这下就格外和颜悦色了,朝中冷凝许久的气氛,总算跟着缓和一些。
打了胜仗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尤其看到皇帝精神复原,赵如裳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只是多日不见裴渊,她有些按捺不住了。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了火热的迹象,晒得人身上起了一层细腻的汗,赵如裳坐在马车里,树荫底下遮挡了灼人的太阳,却依旧静不下心来。
宽敞的马车里,赵如裳倚在引枕上,有气无力的问:“裴青云出来了没有?”
明翘掀开软烟罗轻纱车帘,往外头看了看,摇头:“这会儿才下学,学子们才出来呢!”
熙熙攘攘的玄武大街背后,宽阔僻静的青砖路往里延伸十余丈远,两侧栽满了古松,古拙厚重、底蕴深沉的国子监隐没在苍翠树林后,隐隐有嘈杂的谈话声传来。
青衫纶巾的年轻学子从里头相携出来,振振有词的说着什么。
马车停在角落里,并不算起眼,没人注意到这边,赵如裳顺着缝隙往外头四处张望了几眼,果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宦子弟,过了青砖石路,已经有不少马车轿子停在那里,显然都是来接人的。
赵如裳早前让人来打探过,所以才敢明目张胆来这里等裴渊。
只是她等了快两刻钟,学生陆陆续续的出来,走得差不多了,也没见着裴渊。
赵如裳不由得失望:“你说他是不是没在里面?”
明翘道:“奴婢问过的,大人每日都在国子监,辰时三刻前来,酉时下学回家!这会儿酉时刚过,大人许是要忙别的,会晚一些!”
明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如裳又只好把那些烦躁的情绪压了回去,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三五个学生出来高谈阔论的说着今日的课业,余光忽然瞥见他们身后缓缓出来一人。
雨过天青色的斜襟暗纹长袍,勾勒出颀长的身姿,墨发束冠,面容俊美。
走在前头的学生注意到他,立刻停下脚步,恭恭敬敬的朝他躬身揖礼,裴渊勾了勾唇,算是回应。
皎皎身影在几个稍显稚嫩的学生中分外突出,这些国子监学子不过十六七岁,正是身量拔高的时候,但裴渊还足足高了了他们半个头,举手投足没有他们身上那股少年人的青涩,那沉稳的眉眼,不苟言笑的态度,足以让人一眼注意到。
赵如裳见过在身形佝偻垂垂老矣的太医们中鹤立鸡群般的裴渊,做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总是让人会因他的容貌而忽略掉他的医术,不能相信这么年轻俊朗的人,会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
同样的一个人,今日站在了国子监,仿佛又给人不同的感觉。
秉节持重,稳如泰山,如同路旁倨傲的青松,显得格外沉稳老成。
赵如裳从他周身的气质,品出点以前老夫子身上那点刻板的印象。
她啧啧嘴,明翘眼疾手快已经跳下马车。
裴渊正和学生说话,意外瞥见树荫底里从马车跳下来的人,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正说话的学生注意到他忽然的变化,忍不住问:“您怎么了?”
“无事。”裴渊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总是浅淡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都回家吧,有什么问题明日来问我!”
“是,老师。”在场的学生都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在外头难免高傲一些,也有油滑的让人头疼的少年不把教学的夫子放在眼里,时常闹出些事来难以收拾。
这位刚来国子监不足半月的司业,似乎比祭酒那个迂腐的老头儿还要可怕,不光是因为他准驸马的身份,被家中爹娘耳提面命一定不要去招惹,更让他们心生敬畏的,还是因为裴渊实在不够平易近人。
那眸色极浅的眼睛轻轻一瞥,就足以让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
这位司业有什么本事他们不清楚,但能问出口的问题,他几乎都能答上来,满腹经纶,文采卓然,不像是隔了几条道行医多年的杏林圣手。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走了,裴渊脚步停顿了片刻,往树荫下走去。
下午的太阳还是浓烈的,偏偏他身上带了一股清朗出尘的气质,明翘行了礼,十分识趣的跟车夫一起站在几丈外。
裴渊眸光浮动,唇角翘了翘,抬脚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便看到暗光里一抹窈窕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