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这次去东恒国,你看到了什么?”
国舅卫如昭,是三岁作诗五岁作出闻名天下文章的人,这些年虽一直与青灯古佛长伴,他的智谋也没有分毫消减。
赵彻如实说:“我看到了昭陵繁荣表象下白骨累累、摇摇欲坠的山河,我看到百姓没有战乱也水深火热的疾苦,我看到闭国锁门停滞落后的盲目自大,我还看到平和之下汹涌的暗流和丑陋的人心!”
赵彻一口气全部说完,不等卫如昭开口又说:“舅舅,有人想杀了我取而代之,就像当初他们谋害母后一样!”
卫如昭的动作猛然僵住,手里的佛珠轰然断裂,一粒粒全都滚落在地。
就像他避世十年求来的平和安宁,被一句话轻易搅乱。
赵彻没有急着继续劝说,弯腰将佛珠一粒粒捡起来,最远的一颗滚到床边,赵彻走过去,见沈柏眼睫微颤,沉声开口:“醒了还不起来,想装多久的睡?”
沈柏应声睁开眼睛,下床走到卫如昭面前跪下,先磕了个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现在还说不了话。
卫如昭眉心挤出褶皱,狐疑的看着沈柏问:“今日你是故意撞上我的马车的?”
第94章 沈柏是个疯子!
沈柏说不出话,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用灵活的面部表情传达着一个意思:我怎么可能是故意撞上来的?我又不知道国舅你会在今天回来。
卫如昭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可能,他是昨日才给恒德帝递了折子说要回宫,沈柏只是一个小小的探花郎,怎么会知道他今日回宫?而且他的马车那么低调,怎么想都只能是巧合。
赵彻和卫如昭一样,对沈柏有怀疑,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只能当沈柏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沈柏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上一世卫如昭也是今日回宫给恒德帝贺寿,沈柏正好在街上玩,跟周珏起了口角,两人当街打起来,卫如昭的马车正好路过看见他们,亮明身份将两人带走,那个时候周德山已经不在世,卫如昭把周珏丢到了国公府,却把沈柏带回凌昭宫,亲自监督沈柏抄道德经。
沈柏不记得自己幼时在凌昭宫的事,也不记得自己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国舅曾是交情极好的玩伴,还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惴惴不安了好几日,最后卫如昭亲自把她送回太傅府,被沈孺修用家法把爪子都打肿了,好几天没办法拿筷子吃饭。
沈柏对这件事印象极深,今天才能撞上卫如昭的马车。
这会儿她醒了,卫如昭结合之前接收到的信息问沈柏:“你的婢女说你是因为失了清白才要寻死,你是被何人夺了清白?”
沈柏还没回答,赵彻沉声道:“这是这小子使的计谋,舅舅万莫轻信!”
沈柏点点头,起身端了桌上的茶水用手指蘸了写字:四殿下对太子殿下甚是轻慢,又折辱于我,此计当煞煞他的锐气,也是太子殿下所愿。
赵彻拧眉驳斥:“本宫何时让你如此做了?”
沈柏歪着脑袋讶异的挑眉:可是殿下你也没明示让我怎么做啊,不是让我自己看着办的意思吗?
沈柏甩锅甩得飞快,赵彻抿唇,感觉自己被沈柏将了一军。
赵稠对沈柏用了私刑是事实,但顾恒舟亲自把她从宫中接了出来,这事就有国公府做证,只要沈柏咬住赵稠不放,就够赵稠喝一壶的了,她却偏偏要故意闹自杀,还说什么自己失了清白,活似要跟赵稠斗个你死我活。
这方法未免太过激进,稍不留神局势就会失控。
卫如昭也在瞬间看明白赵彻并没有授意沈柏这么做,不由问沈柏:“你以为你用这种法子能扳倒他和他背后的势力?”
赵稠轻慢嚣张自然有他的底气,沈柏有什么?若是局面失控,赵彻难道还会出面保她?
卫如昭觉得沈柏小小年纪倒是把自己看得挺重的,沈柏摇头,蘸了茶水在地上写道:我无意扳倒四殿下,只想让天下人知道,皇家愧对沈家!
最后一笔落下,卫如昭眼眸微怔,赵彻脸上的表情也僵住。
沈柏跪在地上,背脊挺直,舌头剧痛,小脸发白,眉眼却弯着,带着纯良无害的笑。
她闹了这一出,很快整个瀚京的人都会知道她被四皇子折辱曾几次寻死,但皇家不会处置四皇子,这件事甚至会无疾而终,她虽然会沦为整个瀚京的笑话,但所有人也会知道,皇家对不起沈孺修这个两朝老臣。
沈孺修做太傅这些年,桃李满天下,在民间德望颇高,沈家又是书香世家,皇家却纵容四皇子折辱他唯一的儿子,若皇家不好好补偿沈家,岂不是会寒了不少贤能之士的心?
而且这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
外人不知的,沈柏在先皇后寝殿一出生就被指凤为凰,不能做真正的自己,享受自己真正的人生。
皇家愧对沈家的,可不止一桩半件。
卫如昭直勾勾的盯着沈柏,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心机就已经深重到让他看不清了。
半晌,赵彻终于回过神来,他面色冷沉,狐疑的瞪着沈柏:“你要天下人知道皇家愧对沈家做什么?”
沈柏在地上写道:这样我就可以更好的为太子殿下做事了呀。
还有什么比皇家的亏欠更好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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