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桌案上摊着尚未完成的画,一旁堆着十来盒香料,傅瑶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手,不多时便见着了谢迟。
外边是斜风细雨,就算撑了伞,发上衣裳上也不可避免地会沾湿。
傅瑶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替他擦拭,但立时回过神来,并没动弹:“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个小玩意,”谢迟在案前站定了,摊开手,“是我先前许你的。”
掌心躺着的是块玉佩,其上雕刻的是傅瑶最喜欢的荷花,以及一个“瑶”字。与当初生辰时那块相比,精细了不知多少倍。
傅瑶愣了下,并没来得及细看,就先留意到了他手上的伤痕。
谢迟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又因着常年握笔和在战场上那几年的缘故,有着薄茧。傅瑶很喜欢他的手,尤其是十指相扣的时候,心中格外高兴。
可如今这手上却添了许多划痕,有轻有重。
傅瑶是最怕疼的,见着那些伤痕时感同身受,手微微颤了下,欲言又止。
谢迟见着她这反应之后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将那玉佩放在了桌上,收回了手,不甚在意道:“技艺生疏,见笑了。”
他的确并非是有意让傅瑶看到的。
谢迟早年受的伤太多了,与他身上那些痕迹相比,这的确算是无足轻重的小伤,他对自己向来心狠,自然不会觉着如何。
自己压根没当回事,也就下意识地觉着旁人也这样。
傅瑶偏过头去,不愿再看。
若依着谢迟的本性,是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软弱和狼狈的一面,可见着傅瑶这反应之后,却忽而改了主意,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心疼我?”
“才没有。”傅瑶反驳了句,见着谢迟往自己这边来,连忙又转了个方向,飞快地说道,“玉佩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谢迟自然不肯离开,他半带强硬地按着傅瑶的肩,到了她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她。
傅瑶的心思并不难猜,谢迟无声地笑了笑,确准道:“你撒谎。”
傅瑶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拂开他的手,站起身来,自顾自地要往外走。
“等等,”谢迟连忙将人给拦了下来,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我这就走……外间冷,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语气中尽是无奈。
傅瑶垂眼不肯看,也怕自己会心软,冷声强调道:“不要再来了。你若是再来,我是决计不会见你的。”
谢迟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她。
在印象中,傅瑶是从来不会这样对他的,谢迟攥了攥手,却只觉着无力。
他拿傅瑶没办法。
舍不得强迫她,偏偏也割舍不下,所以就落到了这进退维谷的地步,无计可施。
“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能仗着我脾气好,就得寸进尺,”傅瑶抬手遮了眼,轻声道,“要和离的话不是同你开玩笑的,更不是想要你来挽回我……你也不该是这样的。”
谢迟并不习惯做低伏小,动了动唇,低声道:“可你明明还喜欢我。”
他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杀伐决断,但到了傅瑶面前却是什么都用不出来,眼见着要渐行渐远不可挽回,只能拼命地提醒傅瑶这一点,寄希望于她能心软。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谢朝云昔日所言,一语成谶。
第90章
不知究竟是因为没有经验的缘故,还是天生在感情之事上缺根筋的缘故,向来无往不利的谢迟在这方面实在是捉襟见肘。
当初给傅瑶生辰礼的时候,他曾许诺说回头会补一个更精致的给她。
如今也的确做到了。
而且就他手上留下的那些伤痕来看,显然是着急着赶出来的。
可傅瑶看着那玉佩的时候,只觉着哭笑不得。她既不会像从前那样高兴不已,但见着他为了这玉佩受的伤,也恼不起来。
他并不知道姑娘家应该怎么哄,思来想去,到头来也只能茫然地说一句“你明明喜欢我的”。
傅瑶心中千般滋味,最后长叹了口气。
“我是喜欢你,可那又怎样呢?”傅瑶渐渐缓和了心绪,平静地反问道,“我觉着累,所以不想再同你在一处了,不可以吗?”
这话已经很不近人情,简直不像傅瑶说出来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谢迟有些苍凉地想。
说到底,喜欢或是不喜欢,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干系?
她心甘情愿的时候,可以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围着他转。如今不愿意这样了,他难道还能勉强不成?
到这般地步,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谢迟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盯着那屏风看了许久,傅瑶又垂眼看向桌上的玉佩,片刻后吩咐道:“收起来吧。”
银翘生怕说错了触到她的伤心处,沉默着将那玉收了起来。
傅瑶继续先前的事,慢慢地试着香料,最后挑了个清淡的香让银翘去换上,复又拿了笔,想要继续那尚未完成的画。
可画了没两笔,她就放下笔,忽而将那画纸给揉了,信手扔到一旁。
她心气不顺,谢迟就更没好到哪儿去了。
原本傅瑶提出要和离的时候,他也为此慌乱过,但还觉着是能将人给哄回来的,眼下终于明白,他兴许是真的要失去傅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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