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这些年太累了,十年像是过完了旁人的一辈子,以至于如今对权势无欲无求……”谢朝云与傅瑶在御花园喝茶赏花,回过头去打趣道,“唯一的欲、求,也就唯有你了。”
这话虽是玩笑,但也的确没说错。
谢迟这些年来始终在风口浪尖,先帝昏聩虞家弄权时他从云端跌进泥里,挣扎着活了下来,伺机而动;两王之乱时他平定京城叛乱掌控朝局,扶持萧铎登基,开始了数年的权臣、奸臣生涯;而裴老将军过世后,他又赶赴北境,收拾当年燕云兵祸的烂摊子……
他到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位置,只觉着索然无味,所以辞官辞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傅瑶笑而不语,垂眼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其上是前两日在家中时她画的莲叶图,还有谢迟题的一首小诗。
“决定什么时候启程南下了吗?”谢朝云又问道。
“盛夏将至,我怯热,故而是准备入秋之后再走。”傅瑶话还没说完,瞥见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之后,立时坐直了身子,大有准备随时离开的架势。
谢朝云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见着了与萧铎谈完,来这边接人的谢迟。
“去吧,”谢朝云爽快道,“等临行前,我再给你们饯行。”
谢迟与朝云闲聊了几句,毫不避讳地牵上傅瑶的手,并肩离开。
她当年擅自做主定了这门亲,是想要给谢迟多添一个牵绊,让他行险事时想想家中的妻儿。虽然事态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料,但兜兜转转,最后竟真歪打正着。
哪怕尚没儿女,傅瑶一人,已经足以成了他的牵绊与慰藉。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幸事。
芙蓉镇落第一场雪的时候,胭脂铺的斐娘发现,对面书铺的掌柜回来了。
那是个很讨喜的姑娘,自称云岫,模样好性情也好,见了谁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随身总是会带着各式各样的糖,偶尔见着小孩子会分给他们。
云岫并不是本地人,当年来了这小镇后,开了个书铺。
斐娘起初并不看好,甚至还曾想过劝她改行,可没想到云岫竟然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话本卖得很好,改的戏本更是广为流传。
斐娘很喜欢这个聪明又和善的姑娘,见她孤身一人,还曾想过当红娘介绍亲事给她,但却被婉言谢绝了。
那几年,围在云岫身边的男人不少,可她对于那些示好熟视无睹,被纠缠得烦了,甚至还会破天荒地翻脸。
斐娘好奇问过,她想要嫁什么样的男人?
她定定地出了会儿神,也不知是想起什么来,最后只含笑摇了摇头,模样看起来有些难过。
再后来,她说是回老家去探亲,而后再没回来后。
她小腹微微隆起,看样子像是有了身孕,那眉目如画的白衣公子撑着把伞,替她遮去风吹来的细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进了铺门。
斐娘收拾了绣筐往对面去,尚未进门,便听见了里边的动静。
“看,这就是我的铺子,”云岫轻快的声音中带了些促狭,大包大揽道,“今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费心,我养你呀。”
另一人低笑了声,话音里满是纵容:“好啊。”
——正文完——
第135章 番外|江南(一)
小桥流水人家(一)
得知傅瑶有孕,是在南下的路上。
两人早就商议好了南下之事,成亲后,便开始陆续准备起来。
但适逢夏日,傅瑶又格外怯热,故而便在京中多留了些时日,准备等到秋高气爽之时再启程。
谢朝云是早在信中就得知他二人的打算,对此毫无异议,而傅家则是在谢迟陪着傅瑶三朝回门,席间聊起将来的打算之时知晓的。
回门那日,谢迟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虽说满京城都知晓他将傅瑶给娶回家中了,但要面对傅家之时,他心中仍旧会有些许忐忑。这源于早些年他对傅家的忽视,自知理亏,所以难免如此。
傅瑶初时并没觉察到,梳妆打扮后,同桌吃饭时算是觉出些不对来。
“爹娘当初既然点头应下了这门亲事,就意味着把从前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揭过去了,”傅瑶托着腮,同谢迟解释道,“你就也不必在意了。”
谢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傅瑶眼下对谢迟已是十分熟悉,就算他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也仍旧能看出端倪来。想了想,她扯了下谢迟的衣袖,露出个灿烂的笑来:“放心吧,我爹娘很好相处的。”
其实细论起来,当年三朝回门时谢迟大病刚醒,北境闹出那样的大事,迫在眉睫,他选择入宫去见皇上商议正事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傅家并不是不讲理,但凡他后来有弥补的意思,也不会为此耿耿于怀。
只不过谢迟当年的确没将这事放在眼中,加之后来诸多事宜,致使闲言碎语满天飞,傅家原本就对这亲事不满,后来也就没了好脸色。
但正如傅瑶所说,傅家既然应了亲事,便不会再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归根结底,还是谢迟自己过不去,为着当年之事懊恼。
在往傅家去的路上,谢迟忽而问道:“瑶瑶,你可曾同爹娘提过我要辞官之事?”
“还没呢,”傅瑶理所当然地答了句,而后偏过头去看向谢迟,沉默片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爹娘会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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