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兮坐在车中,看着窗外景色飞逝,心中如有磐石下坠。
谭书玉到底是否知晓当年之事?而小程氏所言,又有几成真假?
如若母亲的嫁妆当真在谭家手中,那么谭家的帮衬,便有几分暧昧了。
母亲……当年为何那样做?
菊英话少,主子不问,她亦也不答,马车之中一片静默。
片刻,陈婉兮忽而说道:“我终究不信,母亲会做出什么背德之事来。”
菊英没有接话,只是说道:“这位谭侍郎,每次见娘娘总要用些亲昵的称呼,每每被娘娘驳斥,方肯改过。铺子里的生意,交由长房交接便可,他却偏偏喜欢亲自上门。”
陈婉兮面色微沉,看向窗外,未再多言。
回-->>至肃亲王府,尚未进二门,陈婉兮便问梁嬷嬷的去处。服侍的人答道,说梁嬷嬷家中的小孙儿感染时气,染了什么症候,这老妈妈挂念小孙子,寻管事告了假,匆匆家去了。
陈婉兮听说,只点头道:“这春夏之交,孩子就是易得病,便放她几日假也罢。”言语着,虽心意烦乱,还是往琅嬛苑走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才踏进房门,便听内里有微微的鼾声。
陈婉兮一怔,只见杏染蹑手蹑脚的走来,压低了声儿道:“娘娘,王爷今儿来家早,同小世子玩了一会儿,一块睡着了。”
陈婉兮听着,脱了外衣,轻步走进房中。
果然见于成钧搂着豆宝躺在床上,屋中略有几分闷热,他只穿着一件茧绸团花褂子,褂子的系扣尽数扯开,露出底下精悍且疤痕遍布的胸膛。豆宝窝在他怀里,被他那壮大身躯一衬,越发显得小小的一团。
父子两个,偎依在一起,睡的香甜。
陈婉兮看着眼前这祥和的一幕,原本低落紧绷的心绪,立时便松缓了下来,仿佛初夏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还带了几分甜意。
陈婉兮在一张楠木椅上坐了,唇角噙着几分笑意,静静的看着。
须臾,有微风吹入,夹了些不知名的花香,豆宝揉了揉鼻子,忽而打了两个喷嚏,便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懵懵懂懂坐了起来,小脑袋一转,瞧见了陈婉兮,便扎挣着下地,嘴里说道:“娘来了。”
陈婉兮怕他光脚踩在地下,忙上前接着,抱了他起来。
如此一来,于成钧便也给搓弄醒了。
他睁眼,瞧见妻子抱着孩子立在床畔,咧嘴一笑;“好啊,你回来了。”
陈婉兮微笑道:“王爷今儿倒是回来的早。”
于成钧坐起,仰了仰脖子,发出了一声极舒坦的叹息,方才说道:“之前议定的几件事,比如营妓制与老兵奉养所,总算全国推广了下去。好容易得了这半日空闲,爷便趁空跑了出来,回府歇息歇息,也陪陪你们娘两个。这段日子,你一个人在家,也是辛苦了。”
陈婉兮笑了笑,说道:“哪里有王爷朝政繁忙来的操劳。”说着,便抱着孩子走出去,吩咐丫鬟预备洗脸的热水并漱口的香茶。
于成钧瞧着她的背影,浓眉轻皱,眼见菊英正靠墙站立,便将她招到跟前问道:“今日,你们娘娘做什么去了?见了什么人么?”
菊英心里思忖着,拣了几句话道:“净水庵的罪妇绝食抗争,定要见娘娘一面,今日娘娘便去了。”
于成均心中琢磨了片刻,又问道:“即便去见她,也不该如此郁郁寡欢。还有别的什么事?”
菊英微微欠身,并不答话。
于成均看着她这幅模样,笑了笑:“你倒是忠心,不该说的话就成了闷葫芦,你们娘娘倒是没有信错人。”
丫鬟端了脸盆并香茶进来,他起身梳洗。
陈婉兮抱着孩子立在大榕树下头,日头透过繁茂的枝叶投在地下,几只麻雀在光阴斑驳之中来回跳跃,啄食地上的沙粒。
豆宝伸出小手,咿呀咿呀的想要下地跑过去。
陈婉兮却紧紧抱着他,微微有些失神。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陈婉兮蓦然回神,转头望去,却是于成均。
他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说道:“把宝儿放下,让他去玩吧。”
陈婉兮淡淡道了一声:“王爷来了。”却并不肯将孩子放下,依旧抱在怀中。
于成均瞧她这样,浅笑道:“你这样抱着孩子,他不开心,你也不开心。你不肯放手,他也终是要长大的。”
陈婉兮先是不语,半日方才一笑,俯身将孩子放在地下,看着他朝那群小麻雀跑去,淡淡说道:“王爷这话,是在告诫妾身,不要过于拘束溺爱了孩子?王爷放心,妾身不是那等无知的妇人。”
于成均说道:“爷不是这个意思,你把孩子放下,你不也轻省些?”
陈婉兮浅浅一笑,长舒了口气,说道:“妾身,并不以此为苦。能庇护孩子平安长大,是为母之责。”
于成均索性问道:“今日去见那妇人,到底听了些什么?回来,就这般闷闷不乐。”
陈婉兮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摇头道:“并没什么,妾身只是不解,所谓虎毒不食子,为何有人会不肯爱护自己的孩子,将自己的委屈仇怨发泄在孩子身上。孩子,还是这样的幼小。没有父母的庇护,怎能活下去,怎能长大呢?”父亲、母亲、小程氏、谭清扬三人当年的恩怨实情如何,她并无十足的兴趣。但她只是不明白,这些人在彼此纠缠之中,是否有想过各自的儿女。他们无所顾忌,让自己的孩子在莫名的恐慌之中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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