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一声,并不再理会她的装傻,一提到这种无聊幼稚的事体,她便止不住的爱说,话匣子一打开就跟泄了洪似的,堵不如疏。
就着卖棺材这回事,她能延伸一长串,闭着眼叽叽喳喳胡说。
改天他在她口中,成了天街喷火杂耍的也不稀奇,听的人着实头疼的很。
只郁暖身孕怀的辛苦,又是双胎,虽在男人看来仍是轻盈的,但她自己便觉得腰要被肚里的小破孩累断了,原本就脆弱的身子更是乏力,也只嘴巴能叽叽咕咕乱讲话解解乏了。
好在他也并不当回事。
郁暖见他温淡不语,便有些惊悚的捂住脸颊,默默闭上嘴。
她认为,戚皇这脾气好的简直不正常。
原著里,仿佛也只有到中年时期,他的性格才慢慢转化为温和儒雅型的,这个年纪不至于吧?提前更年期了?
有点可怕。
不在沉默中消亡,便在沉默中逐渐变态。
她觉得抱着自己的男人属于后者。
郁暖认真端详着他的神情,而他与她的杏眼对视,垂眸在她额前一吻,却被郁暖香软的手心抵着下颌,用力推开了。
男人笑了笑,倒也不在意。
她就像一只被娇惯的猫咪似的,成日要梳毛要喂食,要摸抱抱,要陪她玩要温柔,但不能随意亲她。
一亲便拿肉垫抵着主人的下巴,威胁的喵喵叫,仿佛她当真特别凶似的。
郁暖扭了扭身子,其实她觉得有人抱着走路也很好,因为怀着孩子走路太累了。
可理智上她打定主意,不想走进他的圈套,即便再温柔那也不成的。
然而她纠结着,思考着,他却一把将她放下了。
郁暖懵懵捧着肚子,仰头看他,琥珀色的杏眼睁大了,却被男人揉了揉额头,他宽和微笑道:不喜欢庙里,就归去罢。
郁暖瞪着他,又看着外头绵延的山路,弱弱道:我走不动。
即便没几步路,她也不大想走,骨头懒酥了。
她夫君替她把发丝挂在耳后,在她耳边淡静低沉道:阿暖,走不动,你要怎么与朕说?
郁暖拍开他的手,绵软微笑道:不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了解他,但她就是知道他说的每句话都不那么片面,都含着噬骨的深意。
她记不起很多事情,但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以前也喜欢逼她服软。
尽管每次开口,她或许都不那么真心,在颤栗无措中口是心非。
但说的多了,求的多了,那也成了真的。说了一千次一万次,便真的成了任他摆布的傀儡。
即便那是浓烈深邃的情感,也不可以这样。
于是郁暖真的被周来运家的带回去了。
往回走的山路都没有轿子,她只能捧着肚子,小心翼翼扶着周来运家的挪动。
她走了半天,其实也只走了几十个台阶,即便往下走力道不那么费力,仍是忍不住喘息的。
可她很有可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能连这几个台阶都走不下呢?往后她的宝宝要怎么看娘亲?
雨后的山间有点泥土的腥味,鲜嫩的树叶泡过雨水,落在她脚边时浓绿滴翠,鸟儿颤颤巍巍站在枝头叽喳,微风慢拂过一切舒缓揉慢了时间的流速。郁暖很认真的皱着眉,小腿肚都颤着,只周来运家的稳稳扶着她,即便脚底踏过一片潮湿的青苔,她仍是稳当当的。
她吸半口气,心里仍有半口悬着落不下。
说不清甚么感觉,痒痒的,又恨又酥麻激动。
于是郁暖还是顺从己心。
发丝垂落于肩胛丝丝的痒,她洁白修长的脖颈微侧,小心翼翼,又悄咪咪往山的上头瞧着。
清风拂过,万籁俱寂,山巅有一袭灰色广袖,修长儒雅的身影,似寒冬里的雪松久而默然的立着。俯视和仰望的距离,她瞧不清男人的模样,而男人指尖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明黄的穗子垂落下,于风中悬动。
他一直在看着她。
她记得,仿佛原著有个卑微的女人,曾以这样仰慕的口吻描述他:陛下是冰封万里的至高雪山,藏在寒凉霭霭的云雾里难以捉摸那座山峰,亦是,我心向的方向,却终年不可至。
飘渺散漫,难以折服,却惹人心痒仿佛永远不会有,为一人真正化为绕指柔的某日。
郁暖鼓着雪白的腮帮子对他吐舌,又扶着肚子,善意的微笑起来。
她慢慢转过头,唇角轻轻弯起,纤软的手掌抚着肚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与风儿缠绵游荡,跳跃而明快:我都走累了,你们死鬼爹爹又哪儿去了?
我都找不到他。
她看着碧蓝的远空,轻声自言:那他是不是,也找了我很久呢?
郁暖扶着身旁仆从的手,不肯回头,语气却柔和软绵道:没差几步了,我们赶紧的,今儿个我想亲手给我的牡丹松土修枝了。她们没了我可不成。
她扶着肚子,纤细的身影慢慢往下走,声音娴静随和,像是一泓温水漫漫流于心间,听上去使人舒服极了。
山顶佛门前,男人看着她晃悠悠走远,直到隐没于视野的尽头。
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捻到最后一颗,深黑古朴的佛珠霎时寸寸断裂,一粒粒断线坠落于地,滚入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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