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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老太“呸”一声,得,晚上发财回来还不知道给带啥好东西呢,故意扯着嗓子吆喝:“晚上啊,咱们吃南瓜饼,啊。”
    崔家一溜儿咽口水,又是南瓜饼,杨家怎么能这么奢侈这么丧心病狂?
    崔老太回”呸”一口,小声道:“瞧你们出息,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友娣不服,“就是没吃过啊……啊疼,奶别打我。”说实话还要挨打,这是啥世道啊。
    崔老太瞪着她,大声道:“不就吃南瓜饼嘛,今儿咱们也吃,还得放多多的糖,把白糖包芯里吃!”
    大家都以为奶奶是为了争面子才这么虚张声势的,谁知老太太还真拿钥匙去柜子里,掏出满满两小碗的糯米面出来,“老二媳妇儿别忙猪草了,来和面。”
    南瓜是林巧针娘家送来的,一个个完好无损,切开里头也是正常的瓤子。王二妹把南瓜削皮,金黄色的南瓜肉切细蒸熟,捣碎后跟糯米面和一起,为了保证甜味足足的,也不加水。做出一个个小窝窝后,每个窝窝里舀一勺白砂糖,捏紧压扁,下油锅。
    那甜,那香,啧啧,附近几家邻居都在咽口水。
    清油其实是有的,可崔老太不舍得花用,总觉着要留到老伴儿和老三回来的时候才能吃,现在一炸,那油味飘得全村都知道了。
    谁都知道这几斤清油的来源,那是崔幺妹的福气换来的!
    白糖终究有限,没包几个就用完了。黄柔把上次幺妹吃剩的花生米炒焦,搓掉红皮,捣碎后和着炒陈皮一起作芯,把剩下的面给承包了。
    全村男女老幼都在猜,刚才是白糖,现在这焦香的又是啥,有点像芝麻,又有点像瓜子仁儿。
    小地精可是很记仇的。等南瓜饼出锅,她让大伯把她抱到墙头上,怀里抱着两个金黄滴油的圆饼子。
    这个咬一口,“喔,真甜,是白糖的哦。”白糖融化后还会流出甜甜的亮晶晶的,热乎乎的糖液,她一滴不落全舔进嘴里。
    墙下的脏脏二人组:手里这没馅儿的南瓜饼它突然就不香了。
    那个咬一口,“喔,真香!”小牙齿还把碎碎的花生米咬得“嘎吱嘎吱”的,生怕别人不知道里头有馅儿。
    杨爱卫把干瘪的饼子一扔,“奶我要吃有馅儿的。”
    杨老太忙心疼的捡起来,吹了吹灰,“爱吃吃,不吃拉倒,要白糖找你爸去!”
    杨爱生也不干了,把饼子一扔,“哼,我爸昨儿还拿回两斤白糖呢,又让奶藏起来,过几天我姑一回来就补贴她,我姑比我们这俩大孙子还重要是吧?看以后这老不死的让谁养老!”
    杨老太一愣,这话,这语气,明显是儿媳妇背地里骂她的时候给兄弟俩听见,学舌呢。
    “我呸你个周树莲,你骂哪个老不死呢?骂你祖宗呢?要不是我儿子在治安队,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掏牛屎呢,你个不要碧莲的烂货,茅坑里的大头蛆都比你干净,想当初老娘屙茅坑里的都比你吃进嘴的好,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烂货,破鞋,你……老娘今儿不撕烂你的逼嘴老娘不……”
    幺妹捂住耳朵,真脏。
    杨奶奶骂人总离不了茅坑里的东西。
    黄柔听得嘴角抽搐,不知是该同情呢,还是庆幸呢?
    周树莲跟她一样,也是下乡的知青。只不过周树莲是上海人,她爹拢共娶了四房姨太太,家里住着租界的小洋楼,司机保姆的养着,说她是资本主义小姐还真不冤。
    但因为同为知青,又都住在仓库里,半夜上厕所时互相作伴儿啊,出工相互照应啊啥的,总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俩人一度十分友好,走得也很近。
    只是周树莲这人,心眼子有点多,为人不够敞亮。她一面跟队上最得队长信任的杨发财眉来眼去,好减轻劳动负担,一面又对全队最帅的崔建华暗送秋波,一会儿送手帕,一会儿写信的。后来被杨发财亲妹子杨发芽知道了揭发,她又把锅甩黄柔身上,偏说看上崔建华的是黄柔。
    虽然最终,黄柔将错就错嫁给崔建华,崔家待她十分厚道,妯娌们虽然有点小毛病,可公婆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她却惨了,被杨发财狠狠揍了一顿,先被搞大肚子才勉强打了结婚证,婚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大家都是这时代下的一朵浪花,谁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以牺牲她人为前提的“努力”,黄柔打心眼里看不起。
    第19章
    周末, 崔家父子蹬着自行车回来,带回一沓粮票的同时,也带回一个坏消息。
    为整合优化教学资源, 村里的中学从今年取消, 以后附近十里八村的中学生都得去公社上学了。而春苗是崔家唯一一个即将上中学的孩子, 六月里刚五年级毕业。
    去公社读书意味着住校, 住宿费、学费、伙食费,“零零散散不知道得多花多少钱嘞。”刘惠念叨着,“要不还是回家吧,还能挣工分。”
    春苗手心一紧,哀求的看向奶奶,又看向四婶。
    黄柔见婆婆不说话, 忙道:“咱家春苗学习好,以后能考高中考大学呢,家里又不缺她这小劳力。”孩子细手细脚, 又吃不饱, 干活只能拿五个工分,何苦呢?
    可刘惠不乐意啊, “考大学有啥用,大学生不也在挑大粪?”
    这“大学生”指的可不就黄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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