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国重重地咳了一声, 这死婆娘好好说春苗的事儿她攀咬别人干啥。
春晖大声反驳:“大伯娘这话不对,时代是会变的, 现在学工学农学兵,说不定以后就重视文化教育了呢?到时候大学生能去当工人拿工资,农民却永远只能种地。”
刘惠没想到这丫头不吭不声的,说起大道理还挺有一套,“哟咱们春晖可真懂, 那你说这么多钱谁出?”
在她心里,别说时代如此,就是丫头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哪怕她以后真当了工人,那也是婆家得利,她才不干肉包子打狗的事儿。
春晖很着急,上辈子春苗就是因为大伯娘阻拦没去上初中,十六岁匆匆嫁人,一连生了四个闺女,被婆家欺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是幺妹主张着帮她离婚,回了娘家才算个人。那时候大伯娘确实后悔了,曾经学习比她还差的都考上师专当了老师,早知道就别让她辍学……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最温柔懂事,最勤快的崔春苗一去不复返,连精神也失常了。
“奶,春苗姐姐一定要去上初中,她以后一定会出息的。”
幺妹不知道春晖姐姐怎么这么激动,但她信姐姐,也跟着举着小拳头,“对,大姐姐会出息哒!”
崔老太白她一眼,“去去去,大人说话别捣乱。”她算了算手里的钱,老两口最近在计划盖房子的事儿,家里孩子越来越多,总这么挤一个屋不像话,尤其她最疼的幺妹,至今还母女俩挤灶房旁呢。
教书的是臭老九,读书只要识几个字儿就行,时代要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万一白花那么多钱……比起来,盖房子才是顶顶要紧的,刚需。
况且,她也就一农村老太太,没啥思想觉悟和长远眼光,所能看到的跟刘惠差不多。幺妹敏感的察觉到这一现实,有点小难过。
春晖是真急了,“奶你怕花钱的话,我们去给姐姐挣学费吧?”
春苗也赶紧点头,“我伙食可以很省的,不花家里一分钱。”
“也可以不要新衣服……”就连友娣也跟姐妹们统一战线。
崔老太被几个孙女弄得下不来台,“像我不让她读似的,可家里就这条件,再不盖房子以后……”哪一房真生了孙子,还得娶媳妇。
在农村,没房子是不可能娶到媳妇的。
说到底,崔老太压根还是个农村老太太,没个“根”,心里就是觉着对不住祖宗,去到地底下不好交代。
黄柔适时的道:“娘要盖房子就盖,她们要真能挣来学费,就让孩子读吧。”
王二妹也接口道:“读得了读不了,顶多三年就能看出来,到时候再回家种地也不迟。”
倒不是她跟黄柔一样深明大义,而是寻思自个儿也有俩闺女呢,姐俩学习成绩也好,这样的难题没两年也会降临到春晖春月身上,帮春苗就是帮她自个儿。
“奶我保证,我们一定在姐姐开学前帮她挣到学费。”
这么多人说情,崔老太顺坡下驴,“是你说的啊,大家都听着,十二块呢别说大话闪了舌头。”
众人心知,老太太这么说,那就是同意春苗继续读的意思,哪怕最终她们挣不来十二块,这钱家里也得出。其他人还好,刘惠是真不高兴。
一年十二块,加伙食费粮票少说也是三十块的开销,三年就是小一百……这一百块钱要是留给儿子,那都够风风光光娶个媳妇儿了!
看把婆婆给怂的,平时让割半斤肉回来打牙祭都跟要了她命似的,这一百块花出去就眼睛不带眨的,这叫啥?
憨怂!
她摸了摸自个儿不争气的肚皮,今年可得发个大招,生下老崔家唯一的大孙子……当然,她已经默认家业是“儿子”的,现在婆婆只是替他代管,哪里管春苗红红的眼圈和满心的失望?
黄柔看得直摇头,大嫂这拎不清的,想儿子都想得魔怔了。
***
立下军令状的姐妹六个,从第二天开始就在捉摸挣钱大计。
春苗说去挖蚯蚓喂鸡和大鹅,让它们多多下蛋,把蛋拿供销社卖。
“不行,卖的话供销社只给两分,六百个鸡蛋得下到猴年马月。”春晖第一个否决。
“那咱们进城吧,刨垃圾山,说不定能捡到钱呢,我三舅家表姐的同学就在垃圾堆里捡到两分钱。”这是对捡垃圾有执念的友娣。
春晖直接摇头,每个街道的垃圾堆都有本街道的孩子“承包”,她们去了捡不到东西不说,还得找揍。
“那姐你捉鱼呗,咱带自由市场卖去。”对双胞胎姐姐迷之自信的是春月。这年代农民想要把自个儿东西换成钱有两个地方,要么供销社,要么自由市场,即黑市。
大河口公社是没有黑市的,红星县城也没有,得去到阳城市才行,还得是周六和周日下午五点治安队下班后……当然,没介绍信她们也去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剩下春芽和幺妹大眼瞪小眼,她们也不知道的鸭。
当天晚上,幺妹悄咪咪摸到院里,“狗尾草我知道你最聪明啦,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呗?”
狗尾草傲娇的挺挺胸膛,“本草是聪明,要钱也简单,把那假清高的家伙卖掉就行。”
不远处的翡翠兰一个冷颤。
“不,不能卖小兰兰。”幺妹生气了,上次被惩罚的记忆还在,哒哒哒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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