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忆柳的脸上也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她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身,而后看向了一旁呆呆愣愣的靳炀。
金大腿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衬衫,扣子系到了领口衬着他淡漠俊朗的眉眼有几分禁欲的感觉,偏生从劲瘦的腰杆以下围着一块印着花边的围裙,一下子就把他身上那种疏离的感觉打破,多了几分可爱。
见他目光有些直勾勾,印忆柳手上带着胶皮手套,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啊?”
靳炀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冲着印忆柳极淡的笑了一下,顿时像是一片小小的羽毛在她的心上扫了一下。
“我只是……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印忆柳忽然想到了靳炀有些排外厌生的性格,又想到了靳如梦当时支支吾吾说的一些话,顿时有些好奇靳炀的过往。她用手撑着身前擦了一半的架子凑近了靳炀问道:“你想什么了想的这么入神?”
靳炀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入眼底,他含糊着说了几句,但是印忆柳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在瞒着自己,或者说有一些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
也许是他的过往,也许是他心里一件厌恶的事情。
想了想,印忆柳并不想让他们这次愉快的旅行就这么带上不愉的气氛,于是她故意小小惊讶了一些,道:“等等,刚刚我抬手的时候在你脸上溅了几滴泡沫水,我给你蹭掉。”
她借机在胶皮手套上多带了点洁白的泡沫,假装擦拭实际上是在靳炀高挺地鼻梁上抹了好几下,她脸上笑嘻嘻地,神情也十分灵动,像是做坏事成功之后的小得意。
靳炀无奈笑笑,就这么顶着一坨滑稽的泡沫继续擦拭。
他五感这么敏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有水渍飞溅到他的脸上,明知道兔兔是故意的,可是还是纵容她肆意玩闹。
看着印忆柳脸上的笑容,靳炀也忍不住微微勾唇,有些阴郁的心情逐渐变得明朗。
他刚刚确实想到了一些事情,是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靳如梦九岁,两个人在诺大的靳家却是全然不同的待遇。
十二岁的靳炀个子并不高,发育的瘦瘦小小,容貌精致的小脸带着不正常的苍白,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他的嘴角破了一道血口子,此时干裂着形成了一个有些化脓的疤痕,脖子上和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肿。
如果是六七岁的他也许还会因为身上的伤痛和腹中饥饿而感到悲伤,去嚎啕大哭,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哭泣是最没用的解决方法。
因为不会有人同情自己,自己不是靳如梦,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拳打脚踢的时候不会因为眼泪而少挨一下,反而会引起更加疯狂的毒打。
于是他学会了用冷漠和漠然去包裹自己,给自己的心裹上一层厚厚的外壳,这样即使被打骂欺辱的时候能更好过一些。
他其实很怕黑暗,因为黑暗会让他想起无数个被关起来挨饿的时候,家里的下人也是见风使舵的小人,连一个扫马桶的妇人都可以在黑暗中狠狠地用指甲拧着他身上的肉,发泄着自己在这座大府邸中受的辱骂。
那时候靳炀多么向往每天的天明,他觉得只要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就有温暖的感觉。
男孩儿会把自己缩在冰冷的小床上,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而他的心也就像黑夜一般沉寂,当清晨第一抹清晨来临之时,他便会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和解脱。
少年人的身子弱,常年的亏损和精神上的紧绷还是让他在一顿前所未有的暴打后垮了,他被那个男人疯了一样地抓着头发在墙上猛撞,拳头和脚落在他的背上、肚子上,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昏黑,鼻子里流出两管血。
而那个女人就抱着一脸惊恐的靳如梦站在阳光下默默地看着他,靳如梦害怕的想叫,却被她的母亲一把捂住了嘴巴。
于是靳炀也学着用枯瘦的小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让一声痛呼泄露。
昏死之前,女人惊恐的尖叫还萦绕在耳边。
“亲爱的别打了!再打他就要死了……”
十二岁的靳炀再次睁开双眸时,是在一个干净而宽敞的病房里,四周充满了令他反胃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床头的花香。
说来可笑,当一个人习惯了腐烂的发霉的臭味,竟然从骨子里都觉得干净美好的东西令人不适了。
他动了动眼皮,能听到掩着的门外有医生压抑着愤怒的低吼,和那个男人恼羞成怒的吼叫声混在一起。
“我他妈的教训一下自己的儿子怎么了?差点死了……要不是快死了老子会送到这地方来给你送钱?别在这教训我,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能让这家医院把你踢出去,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
医生激动的辩驳声逐渐变得无力,最后归于寂静,走廊里只有那个男人气急败坏的骂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靳炀心里空空的,就像是一块深深的黑洞。
他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天际的骄阳洒落大片大片温暖的金光,尽数照耀在他的身上。
病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团凸起,被子是暖烘烘的,可是男孩儿却觉得自己处在一片冰冷的海水中,除了窒息一般的失重感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
窗户开着,天际的晚霞一片一片,正是他心中最后奢望的那种温暖,是他每天默默守在窗边抱着膝头观看的场景,他向往的阳光此时就在触手可得的天际,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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