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跪了一地,颤巍巍的汇报。
“皇上经脉受损,以后执政握笔无甚大碍,握刀怕是再不行了。”
“这手伤也罢了,按脉象看,皇上伤及根骨,这才是大患。”
“后日御驾出行,一路必定颠簸劳苦,皇夫还是劝劝皇上,养好龙体要紧。”
沈怀舟坐在床侧,把染着血的绷带放下。
他眼底一片痛色,把她额发小心别在耳后,这才起身走到外殿。
“御驾还是要安排,此次出行还有劳太医,照顾好皇上。”
什么!
老太医们一惊,连忙阻止。
“但龙体伤重,要是出行......”
沈怀舟心里叹了口气。
“先退下吧。”
作为师父,她的性子他又怎会不懂。
向来以国事为重,御驾出行又是准备许久,怎会耽误?
他净了手,除去血污,准备去小厨房,看看熬煮的伤药,却不想经过回廊,发现倚在廊下的人。
“这是化瘀丸,你拿给她。”
沈怀舟没动。
他看向月下的带着斗笠的云虚子,袖中之手紧握。
“她伤重,不宜出行,有这药,可好大半。”
云虚子上前一步,递给他。
“按她说的,从此之后,两不相欠,以后贫道自也不会过来。”
沈怀舟伸出手,接过药,看他准备离去,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
云虚子脚步一顿,讽刺道:
“怎么,想找贫道算账?”
沈怀舟看着手里的药囊,又看向回廊下的云虚子。
“这位道长,不如进内一叙,喝杯茶。”
明德大殿,茶香四溢。
沈怀舟端坐在茶案间,执手点茶。
茶道静心,君子无不爱茶,只是自成婚,便无半点精力在热衷此道。
他看着这茶盏,温润一笑。
“琉玉自小聪慧,我自承袭教导,便也想把这茶道传授给她,但她却不热衷此道,只一门心思读书考学。”
“这些闲来消遣之物,向来不入她的眼,茶道如此,感情亦是。”
他轻抿一口茶,看向他。
“道长说她无情,但作为师父,也想为她辩驳一二。”
云虚子手指摩挲拂尘,并没开口。
沈怀舟目光流露出怀恋,眼眸里全是温柔。
“琉玉十岁拜师,当时境遇凄惨,便想着行商,贴补家用,那时文人学子读书,不比如今,书本是奢靡之物,她便想从此处下手。”
“她说,我只是想要读书而已,想要更多人读书。”
“十一岁那年瑜南洪灾,这时候,她已经赚了不少银子,说来见笑,这笔钱,她原是想着带着她娘隐居在外,只是百姓受苦,她于心不忍。”
“她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必要共存亡,共患难。”
“道长今日说她重伤,不是十岁,而是她十一岁。”
说到这句话,他眼里浮出一抹痛色。
“瑜南洪灾后,她虽捐了银子,但还是想隐居在外,那时她知道她责任,便百般抗拒,被我抓回来,打了一顿,她那半点私心,在之后也不敢再有。”
“那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而活,也是最后一次。”
“为帝当政,民为本,民为先,民为重,她担了这责任,便时时不敢相忘。”
“十三岁入朝,伐金,灭金,征元,这些年为国为民,她心里,装的下江山,装的下天下,装的下万民,却独独没有把自己装进去。”
沈怀舟苦笑道:
“朝臣上奏,为这皇夫之位多加谏言,她说,国未昌兴,何以为家?我大魏男儿当立于天下,立于朝堂,怎能屈居后府宅院?”
“这样一个人,又怎能说她无情?”
云虚子反驳一句。
“就算她不懂,就算她眼里只有朝政,那如今,为何突然选择你,我弟弟对她,自也不差。”
说到这里,沈怀舟脸上有点尴尬。
“当政为帝,百姓朝政多依赖她,她肩负重任,便对我依赖更甚,在家里,她不是皇上,只是我徒弟,繁杂之事,我自会替她分忧,她也可稍稍躲会懒。”
“云崖儿道长对她自是不差,要是他开口,必也没这般琐事烦扰,今日之事,不用想,也是考虑到我这个师父,她倒半点没为自己考虑。”
他看向云虚子,又道:
“我存私心,后日御驾出行,她身负重伤,一路颠簸受苦,我照拂不到,还望道长劝劝云崖儿随行。”
云虚子陡然一怒。
“你知道我弟弟心思,还让他随行!”
沈怀舟看了一眼内殿。
“今日道长诉求一事,怕是不行,但我今日开口那句,便还可作数,道长不如考虑考虑,皇夫之位,责任重大,即便没我这师父,按照云崖儿道长那性子,怕也是难以胜任。”
“你倒会自夸。”
云虚子怒骂一句。
沈怀舟温润一笑,并不生气。
“琉玉就嘱托道长照顾了。”
他端起茶盏,准备送客了。
“你歇了你这心思,什么贵君之位,我弟弟才不稀罕。”
“那是最好。”
“沈怀舟,你果然没那么大度。”
“确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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