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现在住在哪里?”
“就住在家里,不过这几天在安王府作客。”
“哦,那想必今天是和安王妃同来的了。”明康了然一笑,转向一旁的瞿元嘉说,“瞿郎君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了。”
程勉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人也相识。瞿元嘉这时神色略缓和了些,点了点头,说:“是久不见了。找回五郎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内的事,他尚未痊愈,所以也没有广而告之。今天母亲前来还愿,而五郎与崇安寺有大渊源,就一并来了。”
“正是如此。郎君旧地重游,有没有想起什么?”
程勉摇头:“刚才在屋子里坐了一坐,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那就是因缘未到,急不得。”
禅房里没有生火,程勉站久了觉得腿冷,不自觉地跺了跺脚。瞿元嘉这时说:“法师,我们出来太久,也不知道母亲是否礼佛已毕,她眼睛不便,要是找不到我们,恐怕又要操心。”
“哦,来的路上我正巧遇上王妃一行。她和安王府的一众女眷,已经用斋饭去了。”
原来已经到了中午。一旦意识到时间,程勉几乎是立刻觉得又冷又饿起来——时至今日,这依然是他最害怕的两样东西。
他的目光刚一望向瞿元嘉,瞿元嘉立刻意会到了,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程勉的衣袖,继续同明康寒暄:“竟然就到正午了。”
一边说,他一边引着程勉走出禅房。出门后小沙弥立刻掏出了一把门锁,眼看就是要给屋子落锁。见状,明康笑一笑,阻止了他:“客人还没有走,不必锁门了。”
“可是……”
“小沙弥年幼,只知道规矩,不知道规矩的前因后果。” 明康不急不徐地向程勉和瞿元嘉解释前情,“程郎君肯定知道这间屋子是你少年时替陛下祈福修行所住,但再之前,也是赵太后的出生之地。陛下将此地封存,不准旁人踏足,既是吊唁亡母,也兼怀念故友。其实过去几年的上元节,陛下都会来此小住。”
程勉原本觉得禅房里的床榻虽然窄,不过被子看起来还算厚实,还想过吃完午饭后要是娄氏继续在庙里逗留,不如索性来这里睡个午觉,养一养精神,但明康法师这么一说,他这个念头立刻被抛开了十万八千里。
明康本来要陪伴他二人去斋堂,程勉坚决推辞了,不仅推辞,还让小沙弥锁上禅房的门,说自己今日肯定不会再来了。待两人离开这一重院落再次独处之时,程勉对瞿元嘉说:“陛下的心思,又给你猜对了……元嘉,你怎么就能猜中他心里所想?”
他本意是夸赞,不料瞿元嘉听了以后,不但没有一丝高兴之意,反而微微蹙眉,语气也冷淡得很:“巧合罢了。”
程勉以为他是谦虚,强调道:“怎么是巧合?上次连翘的事,也是一样。你说的都应验了。”
瞿元嘉瞥他一眼,重复道:“就是巧合。”
“明明……”
瞿元嘉轻轻拍了一下程勉的后背,截过他的话头:“我不可能想到他所想。我也不会想到他所想。五郎,这件事上你真是错了。”
程勉难得见到瞿元嘉流露出不悦之色,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倒也没继续说下去。跟着瞿元嘉走到另一个院子后,他再次开口:“那个……等一下吃完午饭,还要做什么?”
“按照往年惯例,吃完斋饭,也就回程了。怎么了?”
“我们晚上还去不去看灯?”
“你想不想去?”
程勉立刻附和:“想啊。我记得,好像有一次,乘着船,在一个湖上看灯,就是不记得是在哪里,又是和谁在一起。”
“南池?”
“那是什么?没听过……反正……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湖,船在湖心,往岸上看,亮堂堂的。”
他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攥了一下,瞿元嘉的眼睛仿佛都亮了:“那今晚我们去南池。”
程勉还是不知道“南池”是在哪里,可见瞿元嘉眼中有了希望,也跟着点点头:“去就去……不过,我不会水。”
“我知道你不会水,我们不游船。”瞿元嘉答应道,“冬天湖面结冰,本来也难以行船。”
瞿元嘉的语言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程勉反而有些说不出的迟疑,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扯了扯瞿元嘉的袍子:“元嘉,我不是想起来了。要是去了你说的那个南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不要失望。”
瞿元嘉摇头,宽慰他:“你不要着急。想得起多少、几时想起来,都不要紧。”
程勉又一次努力回想那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看灯的情景,这一次,影像反而愈发模糊了。他失望地耷拉下肩膀:“……不记得了。也许是哪天的梦,记错了。”
瞿元嘉再不催促,陪着程勉去斋堂吃午饭。吃完后安王府的下人已经在门外等着,请他们去见大和尚。
待到了丈室,不仅娄氏和宝音、妙音在,池太妃也在座,只是没见到信王,想必是冯童陪着去玩耍了。
程勉见这大和尚慈眉善目的,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见状,对方也一笑:“怕是有十年未见。当年你离开京城前,专程跑来问我连州有什么,现在该我问你这句话了。”
“我不记得事,请大师不要见怪。”
这句话程勉今天翻来覆去说了好几次,说无可说,又不得不说。大和尚还是笑眯眯的,起身到程勉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顶:“初见时阿眠尚是少年郎,又送别了程勉,现在回来的,是哪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