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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曜本来觉得这“忌讳”的缘由荒唐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其间不知道经过多少道附会,流传下这样一个怪力乱神的版本。若不是看燕鸿强忍着眼泪,还抽抽搭搭地打起了哭嗝,萧曜肯定要说一句“胡说八道”。可他虽然忍住了,却听程勉皱眉说:“碰到这样一个糊涂虫,这国怎么能不亡?旁人为他而死,他既学不了伍员鞭尸,也做不到郑庄叔段,费劲力气灭了祖国,自己却也跑去死了。他这个朋友,真是死得不值得。一条好路被祸害成了凶道……不仅辜负朋友,还连累后人。”
    萧曜只是不喜这段旧事中的虚妄之处,没想到程勉批评的会是他人的死生抉择。他当即沉下脸,反驳道:“一个人为挚友赴死,难道还错了?”
    程勉转过依然缺乏血色的面孔,淡淡说:“先死的那个是没有错的。后面死的大错特错。”
    不假辞色的言辞梗住了萧曜,不服气之下,他又说:“人都有一死,大仇得报,孤零零活在世上,没什么意思。”
    程勉不屑地一笑:“就算他以死报答了朋友,却不知道辜负了多少其他为他而死、因他而死的人,如果不是软弱,那也太虚伪了。”
    一个故事竟引来一番针锋相对的争执,茹白玉深感后悔,讪讪地看向元双,以目光哀求她代为周旋。元双也担心程勉不知还会说什么,赶快笑着说:“殿下和五郎都没到及冠的年龄,往后有的是锦绣前程,为一个亡了的国、一个不知有多少附会的旧闻动气,又何必呢?”
    元双一开口,程勉虽然那还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但也不作声了;萧曜觉得胸口噎着气,也一笑,继续问:“以程五看,怎样才是刚强真挚呢?”
    程勉顿了顿,终是说:“真情与否,本当和生死无干。权势从何而来?是旁人拿自己的荣辱性命交付的,如若当不起托付,他投河投得太晚了。”
    “……五郎!”
    情急之下,元双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连萧曜仿佛都被刺了一下。程勉回头看了眼元双,看似歉意地笑了笑,又向萧曜一颔首,平静地说:“俱是胡言乱语,殿下恕罪。”
    萧曜的不平之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去了,若有所思缓缓道:“只要是真心话,就不会时时顺耳。你无需请罪。本来是否投机,就是要说真话才会知道。”
    程勉目光一闪,摸过早已放凉的茶水,慢慢饮尽了。
    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气氛又僵了,茹白玉自是不敢再说话了,元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触到这两位小祖宗的眉头,干脆一门心思绣荷包,任萧曜和程勉在屋子里各自埋头读书。
    到了傍晚,在郑大夫那里帮手的冯童带回来了晚饭和程勉每天要吃的药。他一进门,立刻察觉到了室内气氛异样,虽然也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趁着萧曜和程勉不注意,悄悄给元双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各自找了个由头,一前一后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元双带回来一点炭,冯童则端回来一瓮新化的雪水。这时萧曜已经将晚饭吃干净了,而程勉虽然吃完了食物,可药一点没动,正借着最后的天光读书,恰好避免了抬头时能看见萧曜的动静。
    虽然萧曜强调了不要另作饭菜,程勉这一病,正好让元双借此在饮食上照顾二人。可毕竟食物紧缺,厨子亦不尽人意,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萧曜和程勉吃饱而已。
    冯童还带回来了好消息:“殿下,庞都尉派人来通禀,雪已经停了两日,风势也在减小,如果明日不下雪,就可以准备启程了。”
    这个消息让萧曜眼睛一亮,又问:“昨天郑大夫来时还说,冻伤的士兵为数不少,怎么,就恢复好了么?”
    “奴婢也有此疑问。据庞都尉和吴录事商议,伤得太重的,就留在安西驿静养,不然困在此地缺薪少食,就怕消磨了志气,到时候没病的也拖疲乏了,就更不妙了。而且现在已经过了玄池岭,再往西,路就好走了。”
    萧曜略一沉吟:“清点出人马没有?”
    “庞都尉已经在着手了。”冯童回完话,又不着痕迹地转向程勉,“也请五郎体恤,尽早康复才是。”
    程勉面无表情地盯着冯童,一口气将药喝干净了。
    抵达安西驿时还有五六十人,离开之际,已经少了小半人马,不少人犹面有病色,加上大雪过后天色阴沉,着实有些凄凉。程勉尚无法骑马,萧曜又不愿意和他挤在车里,加上一段时日以来已经习惯了驭马,相较于刚出发时,两人竟不经意间调换了位置。对此巧合,萧曜心里暗自有些说不出的得意,接下来的路程中,无论是风吹日晒,都仿佛是黏在马鞍上,决计不乘车就是了。
    自玄池岭以西至连州的这一路上,虽然高山不复,可是荒漠滩涂连绵不断,一起风,就带起漫天的烟尘,加上道路废弛失修,一行走得也很是辛苦。而比起赶路的辛苦,更让人不适的还是无处不在的浮沙和日渐炙热的烈日,不过眼看着连州在望,萧曜也习惯了苦中作乐,到了夜间更衣时偶尔自我解嘲,让元双称一称抖落下来的沙子,看是不是比昨日更重了。
    但连州给萧曜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下马威。
    一进入连州的地界,吴录事便先行请辞,要早一步赶回治所所在的正和县,通知刺史府上下官员出城迎接。按照路程,大队人马至多只晚到半天,可吴录事刚走不久,萧曜无意中察觉,西边的天际尽头,隐约可见云气涌动,极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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