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阿爷要出门,小姑娘们哪里还坐得住,一人抱住费诩的一只腿撒起娇来。到出门时,费诩手里牵着一个,肩头驾着一个,身后还跟了一个,一大三小离开家时只有阿彤手上拎了个布袋子,结果这一走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回来时布袋子倒是满了,就是每个人手里都多出许多东西:开得正好的腊梅和茶花、在连州和金州从没见过的玩具,姿容和丽质一人怀里还多出一只小猫。元双还没来及说话,费诩先难以置信地抢过话头:“帝京物价这样贵的么?”
“你们……东院的腊梅还不够好?还有,大冬天的,哪来的小猫……”
姿容眨眨眼睛:“就是呀。冬天小猫就是要带回家养的……阿娘你看,和家里那只一样的。我很想它们了。”
她小心翼翼将怀里的白猫抱出来给母亲过目。猫还小,陡然见到生人,从姿容手中挣脱出来,拔腿就逃。姿容再顾不得和母亲求情,追着要去捉猫。追着追着,怎么都差一步,正在心急,忽然闪出一个人影,极轻巧熟练地抄起了猫,拢进臂弯里。
姿容差点跌进来人的怀里,待站定又看清对方后,禁不住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欢呼道:“三郎来了!”
萧曜把猫还给姿容,问:“哪里来的猫?”
姿容抱住了猫,仰头说:“庙门口有人在卖。阿爷就都买下来了。一只黑的,一只白的。我家也有一只大白猫,不过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年纪比我都大呢。”
“家里只有白猫么?”
“还有一只玳瑁色的。只有白猫一半宽。”姿容记得母亲的叮嘱,不敢去牵萧曜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阿爷带我们去庙里讨米。今晚有腊八粥喝,三郎喝过粥再走。”
萧曜点头:“你阿娘在哪里?”
“刚才在院子里说阿爷回来迟了。现在……现在不知道了。三郎去看过五郎了?”
萧曜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姿容露出得意的表情:“你身上有药气。家里只有五郎身上有。三郎要去哪里?”
“五郎该吃药了。我去给他取药。”
找到元双取了今天程勉要吃的第一副药,萧曜立刻回到了程勉的住处。来去不到一刻钟,程勉似乎又睡着了。萧曜也不出声,伸手轻轻贴住他的后颈,这法子从来管用,程勉不大情愿地一动,片刻后坐起来,一言不发地自萧曜手中接过药,点心也没吃,又睡了回去。
萧曜俯下身亲了亲程勉的耳垂,顺势亲吻到颈子,程勉反手推了他一下,轻声说:“等一下要喝腊八粥。不要了。”
萧曜答应得很干脆:“好。不过费子语回来迟了,这粥一时煮不好。你困了么?我陪你睡一会儿。”
以前萧曜会用“往来一趟不易,一别又要几日不见”做托辞,陪在程勉身旁,现在这说法再派不上用场,只要没有斋戒,萧曜每天都会来见一次程勉。年末事繁,有时萧曜要临近半夜才能出宫,而只要萧曜来了,程勉就算已经睡了,也都能醒过来。
离开了翠屏宫,程勉的身体虽然未见得恢复得更快,情绪却明显松弛了下来。两人只要独处,常常情不自禁地厮混在一起,白昼中也不避讳。当萧曜发现没有情事程勉也愿意与他长时间地消磨,终于意识到,一切和刚换的药并无干系。
更年轻的时候,萧曜总是找一切机会和程勉欢好,那时他以为是唯一的法子,哪怕是在冬日,夜晚也总是很短。可是现在他却不大能分辨夜晚和白天的短长了。
他花很多的时间和耐心取悦程勉,牢记程勉身上的伤痕,不厌其烦地爱抚和亲吻,也会引诱程勉这样做——萧曜的戎马生涯极其短暂,个人付出的代价与最终的胜果看来不值一提。萧曜没有受过任何致命的外伤,留下的伤痕也不会损害他的健康。可是当程勉在萧曜的指引下触摸到那些已经有年头的伤痕时,他都一一仔细地去检查和抚摸,就像萧曜对他所做的一样。
不同于翠屏宫那个仿佛永远在下雨、情欲蒸腾的夏日,两个人莫名变得刚刚认识一般,轻而易举地挥霍掉整个上午,只说一两件事,没头没尾,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在意,都是之前就说过的,也都能听懂,不过一时中断,如今重新捡起来罢了。
萧曜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漫长梦境中,又从来没有这么真切过,也不知道谁会先离开。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该也不能做那个先喊停的人。
听到萧曜说要陪自己睡一会儿,程勉似乎笑了一下,萧曜也笑了,脱掉所有的衣物躺回程勉身旁。程勉拉过萧曜凉了的手,他的皮肤上还留着很轻的汗意,带来一点幻梦似的恍惚。萧曜的嘴唇贴在他刀片一般的肩胛骨上:“你知道么,你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他的声音太轻,也不知程勉听清楚了没有,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萧曜将手放在程勉的胸口,从背后听他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这呼吸声总是教人难以忍受,萧曜却习惯了。在翠屏宫的时候,当程勉第一次意识到萧曜的情欲时,萧曜仅有的一点羞赧来自于程勉竟然露出了真切的震惊。
两个人贴得很紧,萧曜很快又有了反应。察觉到这点后,程勉翻过身看了萧曜一眼,再自然不过地要钻进被子里。萧曜拦住了他,惆怅地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把你弄丢了,只好去找你。结果一直到醒也没找到。醒来我就想,不知道找到你时,会是什么情景。梦果然都是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