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还剩最后一碗苦药,他搅动几下,扶起赫修竹半身,喂人喝上两口,赫修竹脸色转好,身上也不发抖了,只是仍昏沉睁不开眼,兰景明也不逼他,喝几口便帮他摩挲后背,待人咽下再喂一口,这般喂下大半,赫修竹突然掀开眼皮,指头捏着喉咙,低低弯起脊背,猛然呛咳出声。
他咳的撕心裂肺,几乎要呕出肺腑,兰景明端着药碗,心急如焚僵着,手脚不知该往哪放,赫修竹愈咳愈厉,脊背弯曲成弓,指头揪住发顶,呕出一口黑血。
兰景明慌忙起身,探头想要唤人,后颈骤然被劲风揪住,向外猛然甩出。
这劲风力道极大,蕴藏勃勃杀气,兰景明疲累一夜,本就气力不足,几乎毫无还手之机,他整个人轻飘飘拂到院里,一股杀气当胸袭来,胸前被人狠拍一掌,那掌力蕴含千钧,他似从山谷撞入涧泉,脊背拍裂石头,五脏六腑拧成一团,喷出一口血来。
眼前昏茫一片,受伤的胸口被人一脚踏上,咯吱碾压出声,左颊猛然一偏,砰的一声,剧痛呼啸而至,他被人狠狠踹到脸上,半张脸登时肿成青紫,牙齿碾磨舌尖,扯裂几道血口。
脑中嗡嗡作响,眼前忽明忽暗,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尖沿侧颊划过,碾碎几缕发丝,直直插在土中。
“你究竟是谁,”赫钟隐剑尖染血,满目阴霾,脚下碾压两寸,踏出骨裂鸣响,“为何给吾儿下毒。”
第41章
剑尖染血,肃杀风声如瀑,沿侧颊流淌下来,浸透一方土地。
兰景明几乎被踩在地上,半边脸毫无知觉,唇角冒出血丝,耳边白雪被腥气浸透,与墨发融成一滩,淋漓散入雪浪。
那柄剑尖从土里拔|出,贴上兰景明咽喉,泛着寒气的刃锋向内半寸,割出一道血线:“交出解药,吾且饶你一命。”
“咳,咳,咳,先生真是······恩将仇报,”兰景明咳得厉害,堪堪抬起手臂,两指夹住剑尖,唇角微微勾起,“既不信我······便杀了我罢。”
左右也活够了。
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甚么,兰杜尔次次打的他皮开肉绽,早将他练成铜皮铁骨,寻常疼痛本不该在意,可不知为何,先生这一掌一脚饱含威力,穿透肺腑袭入胸骨,他的抵御全无作用,胸口似有块棉团做成的软门,任由这人长驱直入,硬生生踹出血洞。
朔朔寒风从洞中掠过,酸涩满溢上来,逼得眼角发红。
赫钟隐拧起眉峰。
宁王府家的公子病入膏肓,请他过去诊脉,银针验过才知已毒入肺腑,原是公子的侍妾怀有异心,弄来无色无味的毒物掺入补药之中,这般日日进补,宁公子先是身体乏累,后来口吐黑血昏迷不醒,若不是他去诊治,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那侍妾早在事情败露时便悬梁自尽,她身无长物,毒物是从哪来的不得而知,赫钟隐没精力追根究底,只能先行回来,进城时却发现城门紧密,来往都有重兵把守,听旁人议论才知疫病刚起,不允外人进出,眼看元日将近,民众群情激奋,纷纷往门口撞去,非要与家人团聚,城门外乱作一团,赫钟隐未从正门进去,而是从侧门翻入,先去药铺看看,发觉里面空无一人,他忙赶回自家院中,正看到修竹呕出黑血。
脚下的少年着实可疑,为何能取得阿靖信任,执意将人带入府中;为何会身世成谜,几乎寻不出踪迹;为何会出现在自家院里,按住修竹灌药;这疫病来的着实蹊跷,以往数年战乱,腐肉遍地也未起疫病,怎会在此刻出现······
卧房内砰咚一声,似是有甚么摔下床来,木门吱呀一声,赫修竹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奔出,几乎摔在地上:“爹,你误会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快把剑放下!”
赫钟隐不为所动,剑尖向下挪动,血流湍急更甚。
兰景明并不挣扎,手臂落在身侧,微微向后仰头,纤长脖颈向后探出,淡青血脉浮起,衬着眼尾薄红,拖出一抹妖冶。
雪落无声,密长睫毛被雪水泡开,贴眼角滑落下来,淋漓如同血泪。
赫钟隐指尖微颤,眼前恍惚一瞬,几乎握不稳剑。
那个孩子。
那个·····落入山谷的孩子。
他遍身染血,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山谷之中奔跑,背后风声阵阵,箭矢一根接着一根,贴脸颊脖颈擦过,他臂上中了一箭,小腿刀伤深可见骨,鲜血沿指缝滴落,淋在孩子脸上,他慌忙抬手去擦,指头红肿无力,血痕越擦越多,孩子眼睛疼痛,哇哇大哭起来,簇簇血水如同眼泪,那影子犹如梦魇,覆在这少年脸上,扭曲团成一片。
赫修竹劝说不成,急的脑中空白,抬臂合拢掌心,一把拧住剑刃:“爹!”
掌心被割破了,赫钟隐神情剧震,怒吼出声:“松手!”
赫修竹极少被吼,当下惊得一颤,那削铁如泥的利刃被整个提起,随手摔到地上。
“滚吧。”
赫钟隐弯腰俯身,拎着赫修竹的领子,将人提进房内,木门啪嗒一声,狠狠被摔上了。
第42章
“咳咳,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能打她,还将她丢在外面······”
赫修竹被拎回卧房,整个按进被褥,被割破的掌心仍在流血,他满不在乎,手脚并用挣扎,死活都要下塌,赫钟隐不耐烦了,掌心托住赫修竹后颈,指尖发力一收,赫修竹眼前发黑,软绵绵倒进被褥,半点动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