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力气够大,应该可以把这些门板拔下来而不破怪铁钉。等她放完佛骨出来,再出了门口,把门板再重新按照坑dòng的位置,捡个石块钉回去就是。
贺穆兰伸手握着木板的两边往外拔,因为怕把木板弄断,她用力用的十分小心。在寂静的佛寺中,从浮屠之下传来的嘎啦嘎啦声十分明显,听起来有些像是骨头架子从棺材里坐起来的声音一般。
饶是贺穆兰不信鬼神,也被这种想象吓的心脏缩了一缩,手中的动作也是一停。
这一停,四周的寂静声比扒门板的声音更可怕,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自言自语排解着可怕的气氛,一边专心gān着手里的活儿。
我是法医,就是看骨头尸骨的,有什么好怕。再说都是些舍利,又不是坟墓,乍不了尸。
我还以为就是溜进去送个东西就出来,最多开把锁什么的,想不到还要gān力气活。
不知这佛塔里面是什么样子。嗐,什么样子都和我无关,这黑灯瞎火的,我难不成还要进去佛塔一日游不成?
她就一边这样絮絮叨叨,一边继续扒着木板,直到把所有的木板都扒了下来,这才轻轻一推那塔上的石门,钻了进去。
***
师父,师父,我觉得那楼下不是熊小沙弥弓着身子爬到了自己师父身边,好像是妖怪。
小沙弥的师父也紧张起来了,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佛号,却嘴硬的很:瞎说什么,我们心中有佛祖,妖邪不侵,我看不是有妖怪进来了,是你有了心魔。
可是师父,你没听到下面有念咒的声音吗?小沙弥的屁股都已经靠到他师父的腰边了。我还听到什么骨头尸骨之类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妖怪来偷佛骨舍利啊?
声音往上飘,这又是深更半夜,声音尤其明显。小沙弥没出家前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听过家里的婆婆说故事,据说有些妖怪和恶鬼就喜欢偷一些得道高僧的佛骨,或是道士们的ròu身,要么是为了增加修为,要么就是为了借尸还魂,他年纪还小,出家不久,乍一受惊,把小时候那些陈年的鬼故事全都想了起来,自己吓自己吓个半死。
鬼怪哪里有人可怕。中年僧人念了句佛号。若叶,你心境不稳,为师罚你把《摩诃般若波罗密经》诵上一百遍。
是,师父。叫若叶的小和尚咬了咬唇,开始背起了佛经。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
师父又罚人念经,也不想想多少天没下雨了,这水都快没的喝了,他背的口gān舌燥,等下到底要不要喝水呢?
还说心中有佛祖,妖邪不侵。心中有佛祖有佛祖
有佛祖的话,会在塔底做那种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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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穆兰好不容易破开了门,轻轻推开那没有一米高的矮石门,猫腰钻了进去。
对于她这种一米七几的大个子来说,这石门真是矮的过分。但一想这里面又不是供人游玩的佛塔,而是停放佛骨和尸身的浮屠,贺穆兰也就没有多想。
她握着夜明珠,刚进了这浮屠的一层,就被其中的异味熏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夺门而出。
我擦,这是什么味道!
就像是楼下一小区的狗狗都在她家门口拉了便便,又像是路过那种养了河蚌的湖边,还有点像是刚刚施过肥的菜地。
不,比那些还要可怕!
贺穆兰捂着鼻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要不是她曾经解剖过腐尸,也协助过N大的考古系对古代尸骨进行过法医研究,她一定把这种味道错当成尸体腐烂的味道了。
什么qíng况,怎么还有比尸体腐烂的味道还难闻的气味啊!
佛门净地,就算僧人都死了,佛骨也不会发臭啊!
贺穆兰原本想把这铜匣子在一楼某个地方随便放好的,可是这味道太过恶心,贺穆兰想都没想,就往塔底正中的那道木梯而去,去二楼安放。
这塔简直就像是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脚底下偶尔还有松软的触感,简直就像踩着肠子或者内脏什么的,走起来脚下还有些黏腻。
贺穆兰一下子就想起自己玩的那么多仙侠RPG游侠,什么会吃人的妖塔实际上是妖怪的肚子变的,什么某个地图里有个幻境,其实有几个妖怪伪装出一个地图就等着主角去踩雷之类。
贺穆兰原本以为自己有了花木兰的神力,又有自己在现代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除非真的看到死者复苏,否则是不会被什么吓到了。
可是当她在这空无一人的佛塔里,在这诡异难闻、挥之不去似乎萦绕在鼻端的气味中,还有踩着木梯嘎啦嘎啦响还带着黏腻触感的糟糕行走感
贺穆兰莫名的有些想上厕所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才刚刚回家,还有一更,我现在码,大概晚上10点送上。爱你们。
小剧场:
还说心中有佛祖,妖邪不侵。心中有佛祖有佛祖
有佛祖的话,会在塔底做那种事嘛!
中年僧人:(咳嗽)不要想歪,人有三急而已,猫狗尚知离得远一点,我不在塔底,难道在塔上不成?
☆、第79章 真青面獠牙
痴染是六年前来报恩寺投奔师叔慈苦的。他和小师弟不同,并不是从小就被师傅捡到,成为的沙门僧人。
痴染原本不叫痴染,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乞丐,每天过着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挨揍挨打的日子,流làng于乡间,完全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直到某一天,他饿得奄奄一息,离死都不远了,只好自己找到乱葬岗躺了进去,等着活活饿死。
就在那个时候,他遇见了来乱葬岗超度死者的慈心。
他之前听说过有那种苦修的僧人,会为那些冤死、枉死、尸首不全者超度,以求他们来世能够得到平静,转世投胎到好人家去。
但是他一直觉得这种事实在是荒谬的很,若是有这种本事,他们不知道自己超度自己,让自己变的富贵起来吗?死都死了,就算下辈子富贵了,这辈子的人也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的他是那么年轻,从小就没有过过好日子的他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道的怨怼,听见这样的事qíng,也不过是嗤之以鼻。
沙门自然可以收留无家可归和想要出家之人,但即使是沙门,也不可能随便留下人去,所以家中有家财的、能够带产入寺的,往往才被视为优先收留的人选。
他也想过一直流làng恐怕迟早会饿死,也曾想过托庇于沙门。可那时候天下到处都在打仗,军户也好,要服徭役运送军粮、修建城墙的普通百姓也好,都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佛寺里钻。
僧人们对来投奔的人像是牲口一样的挑挑拣拣,像他这样既不身qiáng体壮可以gān活、也不能拿出什么供养佛祖东西的流làng乞丐,自然是根本不会被看上一眼。
连续试过几次以后,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说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到头来,还是和这个世道没什么两样。
无非是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然后区别对待而已。
直到他躺在乱葬岗里,忍受着胃部传来的一阵阵火烧火燎,闭着眼睛等死时,听到了那连绵不断的诵经声。
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诵经。
他躺在微微凹下去的坑dòng里,扭头看着那个僧人闭着眼睛,像是行走在自家屋子里似得那样一步一步的边走边诵着他半句都听不懂的梵唱。
没有过等死经历的人,不会知道眼睁睁看着死亡到来有多么可怕。不光是悲痛绝望,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一种愤怒。
在听到这梵唱之前,死对他好像是个万丈深渊,他站在那yīn暗的边缘,一边战栗,一边又心胆俱裂地想要逃开,即使他对这世间再怎么麻木,也没有冥顽到对死活也觉不关心的地步。
这尸骨遍布、无人问津的可怕地方,对他带来的是一种剧烈的震撼,仿佛一种完全无形的屏障,将他和这个世界完全隔绝了开来。死亡带来的愤怒和各种负面qíng绪让他只能看到黑暗。
但这个僧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线光明。
原来,还是有人会在乎他会不会死的。
原来,即使像他这样连猪狗的价值都没有的人死了,也会有人专门为他们赶来,为他们诵上一段经文。
他那对世道的不公、对自己十几年来度过的可怜又卑微的人生所产生的悲愤之心,都在这一声声的梵唱中得到了平复。
他开始期待死亡,期待佛家所说的来世。他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好人家,在那一世,他要做个不愁吃穿、不会被人鄙视、不会被人打骂的有用之人。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死。这僧人救了他,给他起名痴染,从此以后,他便有了姓名,有了可去的地方。
你不该救我的,我都看到我要投胎的那个好人家了。有时候,他们也会饿肚子,痴染会咂吧咂吧嘴,埋怨起师父救了他。
这时候,师父会放下手中的经卷,笑着打趣:你现在不是已经投胎到好人家了吗?有哪个人家,会比极乐世界更加好呢?
可是我现在饿着肚子。
那是佛祖提醒你,劝人行善的时候到了。
师父
嗯?
要不我把你化缘的钵给当了吧。那个还值几个钱。
阿弥陀佛,为师果真不该拦着你投胎啊。
他在这位可敬的僧人身边待了很多年,但他一直都没有作为僧人的自觉。虽然他也化缘、上他通常都听不懂的早课、背着他喜爱的经文,可他一直觉得所谓沙门,和他少年时的乞丐一样,只是人生中的一种选择。
成为僧人与他,和乞丐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继他的大师兄嗔染、二师兄贪染之后,他被师父也赶下了山。
去俗世中走走,以僧人的身份走上一遭,你就会明白乞丐和僧人究竟有什么不同。爱染会继承我的衣钵,你若无处可去,就去东平郡平陆的报恩寺找你的师叔,他是我的师弟,会收容你。
痴染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他师父肯定是故意把他们赶下山的。山里吃的实在不够,他们若是全部留在山上,肯定一起饿死。
他是四个师兄弟里最灵活的,他下山去,肯定不会饿死。乞讨和化缘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同,是他师父非要坳上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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