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定似乎也觉得这一切无稽至极,他摇了摇头,微微有些怒意:虽说是我指引你们来了温泉,但也是为了好意。冬日酷寒,这里的山脚下尚有牧糙,扎营自有裨益,可若是我是为了把你们拐到这里暗害于你,那就是无稽之谈。
他声音渐高,若不是花将军对我家有恩,我今日一定拂袖而去。哪怕我夏国破灭之时,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软禁于我,限制我的行动!花将军,此事一了,就算我已经还了你的恩qíng,往后休要再提昨夜之事!
显然昨夜受到的羞rǔ已经让他彻底恼怒,贺穆兰知道赫连定不气的离开已经算是有涵养的了,只得连连苦笑。
原本我也不觉得那是什么恩qíng,不过是恻隐之心罢了。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看了眼jīng神还算好的赫连定,又接着说:不过天色亮,我们今日必须要赶往胡空谷,希望赫连公及早准备。
赫连定没想到贺穆兰这么急,眼睛一扫她有些萎顿的气色,你不gān脆休息一天?昨夜你那般凶险,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贺穆兰身后的士卒纷纷称是,有的更是大声叫喊。
贺穆兰抬起一只手制止了这些士卒的喧闹,摇了摇头:军qíng急迫,我们还是及早出发吧。我的身子不碍事。
贺穆兰是主将,她下令虎贲军准备拔营,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赫连定自然是希望平定休屠人的叛乱,好让这些部族能够在夏国休养生息,这样一来,无论日后是用是打,至少实力不损。
大军开拔,虎贲军望着前面举着高高的将旗,看着骑着越影从他们身边昂扬而过的贺穆兰,犹如重新找到了定海神针。
加之昨夜温泉谷休息的充分,早晨的热水又省了不少时间,一群人出发的比往日要快的多,只不过到了中午时分,就已经到了胡空谷所在的白平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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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里怎么这么荒凉?那罗浑放眼望去,沿途路过的村庄都毫无人烟,哪怕是大军经过,连一个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都没有。
贺穆兰派出了斥候前去刺探,却发现每个人家里都没有了人,不但没有了人,屋子里家徒四壁,连一块布都找不到。
贺穆兰心中有数,不是这些人害怕休屠人和平叛的军队打起来先跑了个gān净,就是这些人已经被休屠人掠进了山里。
看这里一点也不凌乱,应该是全部逃难去了。赫连定极目四望,杂胡和汉人混居之地,历来势不两立。一旦出现动乱,杂胡便会劫掠有田地的汉人,加之现在又是冬天,田地里的出产肯定都在家里囤着,真要乱起来,倒霉的还是这些人,所以他们gān脆带着家当跑了。
贺穆兰也叹了口气:莫说人,连牛羊猪狗都没有,看样子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事,连藏家畜的地方都有准备。
我也曾剿过不少叛乱的杂胡,每次苦的都是这些乡民。若是他们敢帮了我们,之后杂胡回返,报复更狠。可逃的话来年说不定误了chūn耕,没了收成就会饿死;不逃连命都没了,连饿死的时间都没有
赫连定面色也是极冷。
花将军平叛容易,怎么让这些吓破了胆子的乡民回来继续耕种,就是个难事了。
贺穆兰一言不发,看着荒凉的村庄,重新抬起了手臂。
大军继续前进!
胡空谷在白平县外三十里的地方,是一处葫芦形的山谷。四周悬崖峭壁,毫无植被,只有入口比较平坦。而入口处偏偏狭窄崎岖,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山道,才能进入第一处宽阔的地方。
到了第一处宽阔的地方也不算进入了山谷,这山谷既然是葫芦形的,自然是因为这处宽阔之地的后面又是狭窄的山口,直到最后的腹地,才是真正藏兵容人之处。
胡空谷的腹地有糙有树,也有水源,许多休屠人还在里面开了田。白平县的县令指着胡空谷的入口给贺穆兰看。
从入口的山道到里面的甬道都有人把守,两边的山壁上设有滚石和巨木,若是qiáng攻,则一入山道就会中了各种陷阱。之前延普将军的副将想要替延普将军报仇,便是在这里着了道,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贺穆兰一直在一马平川的柔然作战,从来只有她利用天险设计别人,没有别人用天险对付她的,这一路过来,她早已经把胡空谷的地形图记的烂熟于心,可如何才能硬打进去,剿灭这支杂胡,还是毫无头绪。
定公,以你来看,我们该从哪里突破?贺穆兰得到的指示是先打怕了他们再行安抚,既然如此,自然首先要做的是攻破山谷,贺穆兰一看到那狭窄的山口就犯了难,便转头请教赫连定。
赫连定看了看胡空谷的地形,开口提点:金崖想反,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休屠人放牧的地方在安定附近,从安定跑到这里来藏身,可见他们经营胡空谷已久。胡空谷地势易守难攻,既然早有打算,少不得粮食也准备的充分,靠大军围困断其粮糙,先被耗垮的倒是我们
赫连定见白平县令屡屡看他,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继续解释:我和金崖的从弟金当川有些jiāoqíng,待我写一封信,寻一勇士
此番休屠人和羌人反叛,陛下十分震怒,命我先向休屠人展现我大魏的武力,然后才可招抚。贺穆兰心中苦闷,大军先在葫芦口扎营,待我看过四周地形,再做安排。
贺穆兰一声令下,大军在葫芦口外扎了营。虎贲军人数不多,不过是五千人而已,胡空谷虽小,谷内至少也有几千人之众,防守五千虎贲军肯定是绰绰有余。
那县令见贺穆兰不愿去白平县扎营,反倒在胡空谷扎营了下来,再三劝说无效之后,只好答应了会送粮糙过来,带着一gān衙役离开了。
那白平县的县令不对。赫连定淡淡地说道:他听到你要先打再招,脸色整个都变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认识你。贺穆兰脸上也带着嘲讽的笑容:我又未曾戳破你的身份,他却屡屡看你,似有观察之色。你说写信的时候,他眼睛连眨,沉不住气的很。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很快慰。
贺穆兰召了几个虎贲军过来,命他们换成普通百姓的衣服去白平县里打探,尤其是到了晚上,一定要看住白平县衙。
几个斥候得了命令,换了衣服揣了些散碎的铜钱银子离开(夏国用铜钱),骑了快马前往白平县。
而贺穆兰则跟着赫连定一起,绕着那胡空谷寻找可以攻破之地。
***
大王大王,谷外来了好多人马!
金当川脸色大变地冲进木屋,惊得屋内众多休屠人纷纷站起。
你别慌,到底是怎么回事!
休屠王金崖带着硕大的耳环,手臂上缠着许多金钏,一站起身来,叮叮当当作响。
谁知道怎么回事!金当川年约二十出头,长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倒比他那jīng瘦的从兄看起来更加威武。
可认识金崖的人都知道,此人能坐稳休屠王的位子,靠的是脑袋而非拳头,所以即使金当川长得魁梧人又武勇,还是心甘qíng愿地唤金崖为大王,连兄长都不敢喊。
金当川和金崖是同一个曾祖,但不是同一个祖父,所以才是从兄、从弟。金当川好闯dàng,休屠人未反之前,他还在夏国内当着一个小小的官职,休屠人一反,金崖召了他回返,他立刻就弃官回族,和金崖一起杀了安定的将军延普领着族人退守了胡空谷。
众人之中,只有他在夏国当过武官,知道正规军的底细,也略懂一些排兵布阵的本事,所以两道隘口的防卫全是他带着族人负责,外面的哨兵一看到有大军靠近,飞速就报给了他知道。
费连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说过有这么一支人马要来这里!那个王八蛋,收了我们这么多好处又不办事!
金当川恶狠狠地开骂。
左贤王稍安勿躁。一个年级较大的休屠人摸了摸胡子,费连帮我们隐瞒胡空谷的事qíng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延普的副将追来,也是他报的讯。若是胡空谷bào露,他也没有好下场,所以绝不会隐瞒不报
金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费县令大概不是不报,大概是这支人马来的太突然,他找不到机会派人入山。你可看到来的是哪位将军?挂的是什么旗?
不是匈奴的旗子,不是鲜卑人就是汉人,旗号是一只虎头,至于写的什么,刚刚离得远,看不清。
金当川一看到人马来了就过来回报,哪里注意到底是谁的旗子。
做事不要这么毛躁!待全部打探清楚了再回来禀报。金崖挥了挥手,叫兄弟们都警醒一点,说不定这山下的军队是大军的先锋军,若真是这样,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虚张声势!
金当川被训了一句,立刻面红耳赤地又往山上跑去,等他离开木屋,屋中的长老们才堆出满脸愁容。
谷中粮食只够吃四个月的,就算再如何节约也不过半年。若不能撑到chūn天耕种,我们都要饿死了。一位官位是左大当户的长老满脸忧色:若是打起来,前面作战的儿郎总要给他们吃饱,这么一来,食物更是不足。
金崖退守胡空谷也是无奈,当初羌人和神秘来访的刘宋使臣虽给了他们大量的金银,但这寒冬腊月,一群休屠人到处购买粮食太过可疑,他们也就搜集的不多,导致现在空有金银没有足够的粮糙。
不行杀马!在胡空谷用不了马。金崖脸上都是凶光。还有我们劫掠来的汉人,能种田的就留下种田,不能种田的就不要làng费吃的了!
杀了马,若真不敌,我们连逃出去的办法都没有了。
难道靠脚跑过敌人吗?
你们还想着逃?金崖冷冷一笑。休屠人是存是亡,全看我们能不能撑到鲜卑人觉得我们难啃。若是我们真的不敌,劝各位趁早死了逃跑的心,抹脖子自尽说不定还少受些罪。
金崖看着坐立不安的长老们,脸色更为刚毅。
若能撑到他们铩羽而归,自有使者前来和我们谈条件,到时候收税也好,放牧也好,才算是有了谈判的本钱。我们不闹的时候,可有人问过我们的死活?要想过上好日子,只能靠自己去拼!难不成跪地祈求别人给我们一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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