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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只寻亲,也还罢了,无论喜与不喜,留他住几日,不欢喜了便寻个由头打发了走,看着顺眼了,留着做个帮闲,也好有个跑腿儿的。哪料这林皓却带了两三个女娘一道来,到了北乡侯府门首上一敲门儿,道是夫人江州亲戚,堂兄弟正在这家里住,今番祖母使他寻亲来了。
    秀英听门首上来报,林皓自入了来,却叫两个女娘等在外头,便知不是个事。她晓得林皓并不曾娶妻,因祖母疼爱,总想与他寻个样样出色的娘子。不想林皓一无功名、二无家财,他瞧上人的,人便瞧不上他,人瞧上他的,他又瞧不上人。不曾娶妻,哪来的女娘跟随?纵京中勋贵子弟,若是游个学,也没这般做派的!
    将人唤至面前一问,那林皓虽仆仆风尘,依旧进退有据,看着倒似个好人。那两个女娘一个头上也戴几样首饰,身上也穿绫罗,另一个却一身布衣,见是一主一仆。一说话,秀英便听出端倪来了。那穿绫罗的,会说官话,却带丝口音,既非江州,更不是京师。那布衣的说的方言秀英固听得懂,却不晓得是个甚地方的!
    秀英看那自称银姐的穿绫罗的女娘约摸二十岁年纪,已梳起了头,作妇人妆扮,脸便黑了,问林皓:这个是谁来?去年家去,我不曾见着。林皓原想将这妇人留在外头,赁房儿与她居住,却好私会,不想入京便晃花了眼,一时寻不着安置之处,只得权带到门首来。待与秀英禀明了,哄好了秀英,才好安置这妇人。
    秀英原以为他也是来求入个太学或是好书院读书来,不想他:无家无室,却带着女娘投亲,简直胡闹!登时动了真怒。
    那妇人却往前一跪,道:夫人容禀。自陈是道遇林皓,两qíng相悦qíng愿与他为妻为妾,奴也有两帕子私房,并不要花费他甚物事。秀英更不敢轻易答应了:哪家好女儿无事带着贵重细软,道上遇个汉子便随了他?!你是人逃妻还是逃妾?休瞒我,说与君侯,一纸书信,便能查你底细。
    那妇人吃她bī问不过,只得啼泣道:奴命苦,原也是好人家儿女,因家中逢灾,不幸卖与个商人为妾。买奴时说得好,道是外头做夫妻来,不想他家中原有大妇,委实厉害,闻得有妾在时,带着人打上门来。奴吃她惊扰不过,故而逃来
    秀英一字也不肯信:她厉害,你还能卷了细软私逃,你才是真个厉害!叫人去请洪谦,要将这妇人送官。
    不想林皓急了,他原是不肯上京的,他心里,在江州,他家是肉文屋,人也敬他。又有,因着亲戚洪家发达了,在江州他也有头有脸,人皆让他三分,他于此处如鱼得水,实不想挪动。江州至京城,路远长程,京城人又多,且有个林辰在,洪谦明着喜欢那读书好的,他何必去讨这个没趣儿。不想祖母爱他深切,必要他去谋个前程。
    不得已,整装出发,携了两个小厮儿。路上却遇着个女娘,生得貌美,又有一分私房,他升起英雄之心、爱护之意,与她买个使女服侍。更听这女娘说:相府的丫头还七品的官儿哩,纵不想读书,往侯府里转一圈儿再回转,与你那江州府君的公子好生处一处,得他们书信回来时,也好与府君牵个头儿。林皓听得有理,携她一路往京城而来。
    做女人的,一盼夫婿好、二盼子女争气、三也盼娘家长脸,秀英亲戚少,林家也算一门近亲,娘家晚辈如此不长脸,真个老羞成怒了。一路喊打喊杀,林皓往她跟前一跪,死活求饶。
    毕竟是家丑,秀英又不能真个将他送官,问个拐带妇女的罪名。只得将他两个权在前头收拾一个跨院出来安置了,命人看好了,不许叫他出门儿,家下人等,一个字也不许与他答话。
    一面使人往太学里叫了林辰回来,又叫人寻洪谦,叫他一得闲便回来,有事相商。
    洪谦与林辰前后脚儿回来了,秀英一道捶桌儿,一道如此这般一说:也不知是哪辈子结下的冤孽来,竟生出这样一段故事。拐带逃妾不说,逃妾还卷了细软。
    洪谦道:且将人扣下,我写封书信往江州问上一问,请江州来人接了他回去罢!这样人,我实不敢留了。又叫林辰亦修书:问一问家里究竟是打发他来做甚的!林辰脸都羞红了,低应了一声,疾回去写信。
    秀英脸都气huáng了,对洪谦道:两宫、官家都比这些人好应付!
    洪谦道:这回不好应付了,你的亲戚便是我的亲戚,便是玉姐的亲戚。拐带逃妾瞒下来,日后应景便是罪过。不瞒
    第100章 梦麟
    话说这人生在世,难免有那么几门糟心的亲戚。陈熙xing子好些,遭遇便惨,将原侯府大门儿一关,一家子的乱神。洪谦狠些,又有各种yīn差阳错,面儿上便只遇着林家这群鸟人,际遇倒比陈熙略qiáng着些儿。
    却都不是甚好事!
    陈熙家里头父母只能谏着,想管弟妹,又是一个个不好管的。自陈烈始,这三弟犹记着当初他不肯追究陈煦过错,陈熙说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陈二姐出嫁女儿要靠娘家,陈熙板起脸儿来喝斥几句,她倒是肯进,奈何十余年养成了一副脾气,纵是自己想改,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不出三日,又故态复萌,再跑回娘家来。陈三姐倒是个好的,却叫家里长辈给耽误了,陈熙都不敢与她说个重话。
    陈熙又有一双不甚亲近的儿女,以原侯家法,只是养得略娇气些儿已是谢天谢地了。他这一立功回来,族里长辈是说他出息了,原侯家好歹是勋贵人家,故旧亦不少,昔年慈宫势大时依附陈氏的一些个人,先前有反水的、有观望的、有潜伏的,此时反水的大半不好意思出头,那等观望的、潜伏的却都出来了,十分亲近。今日你置酒,明日他设宴,都要与他接风。
    陈熙说要韬光养晦,也不能将大门一闭,谁个都不理,叫人家热脸来贴着冷门板。那便不是韬光养晦,是人鬼不共了。与这些人相处,远了不行,近了更不行。陈熙自外归京,见的人都说瘦了,岂料归京半月,才是真个瘦了,也赴宴吃喝,家里也与他进补,人还是瘦了下来。
    那头洪谦比他好些,将林皓与那银姐看管起来并不费他甚事,写信回去江州也不算个大事儿,最可恨者乃是因林皓之事,秀英心中有气,弄得心绪极是不佳,又害起喜来。亏得秀英牢记着前些年流过的那个孩子,忍着不去生这闲气,又禁了下人之口,不许叫出去胡言乱语。
    洪谦所虑者更有一条,今年乃是大比之年,林皓之事虽不大,嚷出来却也难听。玉姐才生了儿子不多久,娘家这九曲十八拐的亲戚便做出这等事体来,真个打脸。虽说亲戚已远,谁个叫程、洪两家人丁单薄再无近亲、林家便是最近的了呢?
    若洪家铁了心要做那勋贵人家,这等香艳绯闻也无伤大雅,偏偏洪谦为长远计,还想要个好名声,不免就要束手束脚,特特于信写明,要个主事之人过来,免得将事qíng闹大,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且洪谦原看着林辰学得不坏,因在太学,倒不必拘泥于籍贯回原籍去考试。本朝太学生若学得好时,过了考核,亦可授官,洪谦原想叫他试一试手儿,授了官儿去不去是两说,总好有个退路不是?如今若林皓做下的丑事叫人知道了,林辰是他族兄弟,也要受些个牵累。
    眼下事虽未发,林辰却已为林皓发愁,因林皓事,弄得魂不守舍,考试也考不好,叫洪谦唤来训了一回。洪谦越发厌恶起这林皓来了,却也只有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只等江州林家来人,好叫人带他滚回老家去!想一想,又提笔写一封信往江州,请张嘉莹并齐同知等诸姻亲,好生看管林家,但有不法事,休要看他面子,该怎生治便怎生治。
    办完这些个,洪谦又去安抚秀英。秀英彼时已顺过气来,径对洪谦道:我并不曾很生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混帐王八羔子要丢人,咱也禁不得。非是我凉薄,我怕惯着他,有事为他兜着了,日后他便要惹下大祸来,到时候咱却救他不得。岂不是那郑伯克段于鄢?
    洪谦怔忡一下,忽而笑开,日子久了,险些忘了秀英也是打小读书的,只因家里家外事务繁剧,每当她是内宅妇人、专与家长里短打jiāo代了。一笑而过,道:我有数儿,你只管安心养胎,岳母那里,先与她说一声儿罢。甚事都瞒着她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她从别个人口里听来,又要胡乱cao心,不定要如何说,你先说与她,不论她如何,总在你眼下看着。
    秀英应了一声,忽地道:快要到秀才试了罢?那头珏哥读书也有些个年头儿了,他今年考是不考?
    这又是洪谦一桩要做的事儿,虽与这朱家摘清了gān系,却又有着与朱沛的一分jiāoqíng。朱沛死了,洪谦与他算是旧友,无论如何也要关切一二。先时事qíng已经做下,如今也须得顺着往下做。
    洪谦道:我去问问。心内想的却是,朱清已是举人,今年怕不也要再试一试?叫他中了进士,不定又要生出什么事来。这却不与秀英说了,自家肚里有个数儿便好。抽身往外处去,对秀英道:我往书院里走一遭儿,寻了珏哥打听打听。
    秀英应了一声儿,问明他晚饭回来吃,便打发人伏侍他往城外去了。
    这洪谦带了二、三家仆,各乘马,一路打马往石渠书院里去。还未看着书院大门儿,已见那路上来来往往,行人较往日多了一倍不止。这些个行人皆着长衫,也有步行的、也有乘马的、也有乘驴骡的,间或有车轿通过,有独个儿的、也有独伴儿的,还有带着书童儿的。想是赴京举子,慕苏先生之名而来。
    洪谦到了书院,先问苏先生现在在何处,闻说正叫许多举子围着,便也不去见他,径唤人寻珏哥来。珏哥近来总在书院里读书,他以祖荫也可入国子监、太学,朱震却他原是在霁南侯府,虽读书,却不是走的科考的路子,是以学得不牢靠,特将他丢与苏先生严加管教。是以珏哥并不敢旷课,总在书院读书。
    不一时,珏哥来见洪谦,口称:世叔。洪谦丢一眼色过去,珏哥会意,陪他往僻静处闲走。洪谦先问他功课,珏哥也一一答了,洪谦又随口问他些词句释义等,珏哥皆答得出来。洪谦道:你学得倒也有几分火候了,今年考试,可有章程了?
    珏哥道:但凭祖父吩咐了。洪谦语气便有些儿生硬:你祖父是如何说的?珏哥面上微红,声儿也低了道:老人家叫我今年下场一试。洪谦心下纳罕,这珏哥虽是年轻后生,因生在侯府,并不怯场,今日何以这般扭捏?因目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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