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就算是再娇蛮无理,谁看不出都是因为想要些恩宠而已?一个少女而已,一点甜头便能从傍晚笑到天明,但是自从刘彻登基,他一点甜头都没有给过阿娇。她再疯,都是被刘彻逼出来的而已。
张汤又是谁?是郅都死后,大汉的又一个酷吏。
张欧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让他来办这件事,其实是想要张汤来处置阿娇。这样的话阿娇岂不就是另一个刘荣?
刘荣死在郅都手下,是景帝的想法。阿娇陨落在张汤手中,也是刘彻的授意。这父子俩都是帝王心,无论是对女人还是对儿子,并没有爱惜之心。
张欧说道:“韩大人,在其位,谋其政,我本不该说这些,但是我实在愚钝,我想不通。”
韩安国说:“想不通,就别想了。”
他这就是不想听的意思,多听多错,可是张欧却忍了几步路,就忍不住了,说道:“韩大人!”
韩安国也道:“张大人!你何必事事洞明!”
“难得糊涂,”韩安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世上让人难受的事情,还多着呢,你这才刚刚开始。”
李冬青从大歌女的府中走出来,看了眼天色,明月高悬。
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天大地大,何以为家?
火寻昶溟等在门口,也站成了一根石柱,此时见他终于出来了,赶紧凑上来说道:“怎么样?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李冬青叹了口气,说道,“你等了一天?你吃东西了吗?”
火寻昶溟:“这时候了,吃什么东西啊?”
李冬青笑了,说道:“算了,我请你,走。”
“他娘的,”火寻昶溟感觉不对劲,说道,“不会是散伙饭吧?”
李冬青不骗他,说道:“难说。”
俩人随便找了个饭馆坐下,平时俩人都不怎么喝酒,李冬青问他:“你喝吗?”
火寻昶溟说:“你不会喝,我也不会喝,算了罢。”
李冬青也觉得不该点,回去了弄自己一身酒气,只显得狼狈,没什么必要。
“我明日去见刘彻的使臣,”李冬青说道,“看看能不能用我去换宁和尘。”
他手上还拿着那一把鱼尺刀。火寻昶溟看了眼,李冬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鱼尺刀,又想起了大歌女说的话。
大歌女在冷冷的月光下,抚摸那把刀,问李冬青说:“你欠我的,就一把刀吗?你只能还得起这一把刀吗?”
李冬青心中的苦水简直要奔涌而出,他欠别人良多,可他又能怎么做?原来欠别人的东西,居然像背了一座大山一样令人窒息。
火寻昶溟说道:“你就是太犟了,宁和尘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他如果知道了,说不准自己有办法,不用你在这里左右为难。”
李冬青说道:“他如果知道了,第一件事便是要走。”
火寻昶溟不了解宁和尘,可再一想,说不准真的会这样,宁和尘肯定也不想给李冬青添乱。于是便说不出话了。
无论和多少人商量,到最后还是这样对坐无语,这件事情确实没什么办法,他摇摆地站在一条绳索上,无论向哪个方向倾斜,都要亏欠别人。
火寻昶溟说道:“咱们是兄弟……”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和你做兄弟,真的累啊。”
反而是李冬青安慰他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我觉得总不至于死得太惨。”
“死?”火寻昶溟蒙了,“别啊。”
李冬青笑道:“开玩笑的。”
他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没有以前那样脆弱,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难处,只要熬过去就可以了。
于是对火寻昶溟道:“这件事,你不能替我做什么,就只看着我来做就可以。”
火寻昶溟不可能背叛月氏,李冬青也不允许他背叛月氏,他无意再欠任何人人情了。
火寻昶溟也不好受,叹了口气。
李冬青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随手扒拉了两口,然后说道:“我要先走了。”
他不回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火寻昶溟也赶紧吃了两口肉,然后说道:“一起啊,我自己吃干什么啊?”
李冬青却说:“不了,我自己回去。”
火寻昶溟愣了一席,听李冬青说道:“我得自己走。”
李冬青把钱放下,然后拿起刀,转身出门,火寻昶溟看着他往出走,总觉得李冬青说得不是这件事。
东瓯的冬天一直都不是很冷,到了十一月,还是温和的,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夜。
明月高悬,房檐上倒挂下干枯的枝丫,等明年便可以抽条,长出新枝。
现在可能已经到了后半夜,街上的馄饨摊都已经收了,李冬青拖着自己的长刀走在路上,很安静。
他的房间在一楼,往常回来的时候,会抬头望一眼楼上的窗子是不是开的,宁和尘有的时候会坐在窗边待着,他就能跟宁和尘打个招呼,有时候直接飞身跳上二楼,进屋去聊一聊。
今夜就有点太晚了,李冬青一抬头,那窗子里的灯光都灭了。
李冬青站在月光下,抬头望着那扇窗,可能望了有很久,始终觉得,心里的感觉又酸又涩,却没有苦。
“吱呀”一声,窗户开了。
宁和尘头发披散着,披着狼皮大氅,低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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