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震掉剑身上的血痕,抽打地空气哀鸣一声,他说道:“都是为了活命,你也知道的。”
“那你们——”宁和尘说,“可能不能如愿了。”
宁和尘无不遗憾,他看着这俩人,虽然没有感情,却也有无奈,说道:“我本也想让你们活命。”
郭解站在他旁边,尚且气喘吁吁,他大概明白了宁和尘的可怖之处,他杀了半宿的人,从黑夜杀到天明,刘彻手底下有一名高手现身了,已经折在了宁和尘手里,宁和尘居然还能完整地、健全地站在他们面前,判他们死刑。
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去了是死路一条,在这儿也是死路一条,死战便是这个意思。
进退都无路,唯有一死。郭解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无所谓。死或者活,无所谓。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会合,”郭解说道,“所以你一路把我们往这里引,宁和尘,你也不行了,是吗?”
宁和尘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树叶上落下了点点血痕,他遗憾笑道:“不——这都是些轻伤。”
他笑起来,有种残败血腥的,惊心动魄的美,他比很多年前更美了,仿佛是那些血都化作了滋养他的肥料,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宁和尘蔑视生命,老天却没有收他任何报偿,反而让他变得更加茁壮。
郭解有些想不通这个世界了,为什么有人谨小慎微地、心惊胆战地活着,却总是伤痕累累,被这世道逼上死路,而有些人却肆无忌惮地活着,还能活得如此尽兴?
难道极恶之人,老天爷也怕吗?好一个欺软怕硬的老天爷。
郭解怒气勃勃喷涌而出,霎时血气上蒸,火从心起,怒不可遏。老天爷,你好不要脸!
金附灵首先察觉到他的异常,转头一望,郭解却已经脚底一抬,接着树叶的轻微之力,手抬长剑杀了过去——!
郭解怒道:“喝啊——!”
宁和尘轻轻一挑,四两拨千斤,把他的剑拨到一旁,他借力往下一躺,掉下了山林里。消失了踪迹。
郭解:“?”
他落在树丫上,四下望,并没有看见人,金附灵说道:“郭解,撤罢。”
郭解仿佛没有听见,直接落在了地上,大喝一声:“宁和尘!有种出来!”
声音巨大,震耳欲聋,震得飞鸟纷纷出林,在半空盘旋。
郭解红了眼睛,吼道:“宁和尘!”
金附灵已经看出了不对,退后一步,悄悄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郭解仰天大吼:“啊——!”
宁和尘身影终于一晃,郭解瞬间转过头去,宁和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单手持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顺便也把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郭解硬是拧过头来,把剑生生没入了自己脖子一截,宁和尘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他看出郭解已经入魔了。
宁和尘问自己:“气成这样吗?”
郭解猩红的眼睛瞪着他,顶着脖子上的剑,一剑捅向了他的小腹,宁和尘硬是被逼得退后一步,郭解又是一声暴喝,冲了上来,宁和尘近乎没有表情,他只接了两招,就霍然卷起了长剑,将郭解的手臂卷在了剑身上,手腕一抖,郭解的胳膊分崩离析。
金附灵倒吸一口凉气。
郭解的剑被缠得短成了只有短短一截,掉在了地上,还被手臂的残肢紧紧地握住,宁和尘一脚踢了起来,握住他那只还尚且温热的手,把他的断剑捅进了他自己的小腹。
郭解瞬间涌出了一口黑血。
宁和尘退后一步,抖了抖剑上的血。
郭解瞪大眼睛,看着他,说道:“我在……地狱等你。”
宁和尘:“好啊。”
郭解被他这句话取悦了,他好像就是在等这句话,他和宁和尘会在地狱相遇,到时候一切功过重算,他不会再轻易跪下膝盖,他在地狱等着宁和尘。
他会等着很多人,在地狱迎来很多道貌岸然的英雄,死后大家殊途同归。
郭解哑然,无声地大笑起来,倚着树干,慢慢地坐到了地上,瞪着眼睛死了过去。
宁和尘回头,看向金附灵。
金附灵说:“人的命,真是难说。郭解一辈子怕死,居然是这个结局。”
“江湖要脱离皇帝的控制了,郭解的地位也就不保了——其实和我差不多,我既不是中原人,也不是匈奴人,两边都是叛徒,”金附灵说,“他可能是受不了罢。”
宁和尘:“你也想死吗?”
“不,”金附灵说,“还没活够呢,再等等罢。”
宁和尘视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草丛,那里有人的喘息声,金附灵离得远,没有听见。
金附灵道:“做一个交易,我放你一马,你放我一马,可以吗?”
宁和尘敏锐地感觉出有危险临近,他下意识飞快瞥了眼右手边,金附灵微微笑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日光升起,找遍山野,树林中的影影绰绰把日光打成筛子,一柄剑从草丛中反射出银光来,宁和尘骤然回头,伏在草丛中的人慢慢地站起来,她伏着身子,脚踩在了霍黄河的背上,剑对准他的脖颈。
这个刺客是个女人,宁和尘对上号来,这是最后一个高手了。女游侠,刘远芳。
她身后,才是束手无策的楚钟琪、王苏敏和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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