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月初七。他很肯定的将我所说的话纠正。
我头一仰,疑惑的望着他肯定的表qíng,我便明了,正月十九是未央的生辰,五月初七才是慕雪的生辰。
及笄之后,大婚。
这六字说的轻巧,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与霸道,这就是能cao控声杀大权的主宰者才有的气魄。
我黯然一笑,目光微移,正看见一个身影位居首座,目光凝视着殿中那漫舞的歌女,酒一杯一杯的猛灌下肚。
须臾,歌舞罢,众歌女退下,留下满殿芬芳。
随后壁天裔当众宣布将驻守漠北的三十万兵权授予辕羲九统帅,可见他对其信任程度之深。
当辕羲九离席谢恩之时,一名身着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的女子也起身与他并肩而跪:皇帝哥哥,您答应过要给昭昀与九王爷赐婚的。
一听此话,我藏在袖中的手突然一阵轻颤,是昭昀郡主?
昭昀,不许胡闹,上回九王爷已经拒绝婚事了。壁天裔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似乎对于昭昀这样当众请婚的做法甚为不满。
可是昭昀就是喜欢九王爷,非他不嫁。若是皇帝哥哥不允,那就让昭昀一辈子老死后宫。这话说的气势凌然,也异常决绝。
未待壁天裔开口,莫攸涵倒是先行开口道:皇上,您瞧郡主对九王爷是多么痴心。九王爷您若是要拒婚,总得有个理由吧?莫不是嫌弃郡主不够美不够好,所以才拒婚的吧。
郡主很好,只是臣尚未有娶妻的打算。他依旧单膝跪着,淡淡的回着莫攸涵的问话。
九王爷您今年也二十有二吧莫攸涵仿佛刻意想将事qíng闹大,穷追不舍的问,却被壁天裔一声够了!给打断,手中的玉龙杯重重的放在龙岸之上,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诡异的气氛肆意蔓延在四周,而莫攸涵早已跪在了地上,头垂的老低。
壁天裔最后一言不发的当众离席,头一回我见他如此生气,一向冷漠淡然的壁天裔为何会这样生气呢?当初也是他先提起赐婚之事,才会有了今日这样的尴尬闹剧。
所有人看着他拂袖而去,紫薇殿顿时安静下来,似乎都还不能反映过来,只能僵硬的坐着。
随后,辕羲九也起身,抬头那一刻对上我的眼睛,仅那瞬间便收回,转身悠然而去。
我的手紧撰成拳,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殿中的背影,也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离殿而去。
夜露微泫,香泽芳熏。
顶着大风浓露,我一路追随着远处那个身影而行,我知道他发现了我,但是他却没有停下步伐。我知道,这是皇宫,四处皆是皇上的耳目,他不可以停下,我也不能冲上去。
直到一处荒寂无人之处,他才停下脚步,蓦然转身,一双如苍鹰般幽森的目光在黑夜中依旧令人清晰可见。我的步伐一顿,随后又走了上去,没有任何的解释,犹自开口将这些日子以来我最想说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辕羲九,如果我要你现在带我走,你愿意吗?
您是未来的皇后,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他面色沉静,口气有明显的疏离。
我只是说自己想要说的话,我不能骗自己的心,壁天裔我不喜欢,我只爱你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睛,我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即使他是我哥哥,我却控制不住,每日每夜就是克制不住的想他。
凝视着我,他有片刻的怔忪:您是未来的皇后。
听他再次提醒,一股酸楚涌入,瞪着他有些隐忍的目光,怒气也随之而上:辕羲九,你根本就是个懦夫,在你兄弟面前就是个懦夫,甚至心甘qíng愿要将我让给他。可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根本不爱他,你要我做他的皇后吗?为何你不能再争取一次呢对,我是自私,可是爱一个人有什么错?我以为,只要我进宫就能偶尔见见你,可是我控制不住,当我听闻皇上将昭昀郡主赐婚于你之时,我以为我能看淡,我以为我能笑着祝福,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激动的将一大段话脱口而出,泪水迷蒙了我的眼睛,可他的表qíng却仍旧是挣扎与矛盾。我蓦然回身,仰着头将泪水bī了回去:原来,我的自私与任xing也换不回你的坚持我一步一步的朝回去的路途挪动着。
慕雪,对不起。
突然间,五个字由身后传来,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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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阁云窗,笼月烛,闭云房。
盲目的走过水漾镜湖,北风刮在脸上很疼,脑海中的一切仿佛被人抽走。
脑海中只有方才辕羲九对我说的字字句句,敲打在我的心房之上,丝丝绞痛。
慕雪,不是我没有争取过,而是早已无力再去争取。
慕雪,皇后才是你的最终位置,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同偷跑出府吗,我们碰见一个算命的老先生,他说你并不是妖孽转世,你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待我胜利归来,便为你盖一坐宫殿,在里面种满你最爱的芙蓉花,这话你可记得皇上会对你好的,自幼他就对你挺好
我已经不知道何时才认出你就是慕雪的,或许是在第一眼见到你,又或许是在水缘潭那两滴血的相溶只是我一直在骗自己,努力说服自己你是未央,你是未央。
后来,我想清楚了,既然莫攸然设下了这个局,那我便将计就计,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葬下去,让你永远做未央。可是我确实太过天真,最终,皇上还是见到了你。他放了我们这么多次,可你终究还是与他相见。你们自幼就很有缘分,而我们无缘又无份,一辈子只能做兄妹。
宝阁朱宫夜未央,晓鉴胭脂拂紫槛。
走进这繁华的未央宫,澹霭空濛,夜凉如水,天外浓云。
再也忍不住脚底的虚软,我跪在了寝宫前的回廊之前,双手撑着冷如冰的,刺的我手掌疼痛。
我终于知道,为何在白楼,他总在挣扎隐忍着什么,直到我出现在九王府,他对我的若即若离,他要我给他时间考虑。
原来,他早就知道未央就是慕雪,就是她的妹妹。
影然卓立,一双手出现在我面前,将跪着的我扶起。看着眼前这个发髻微松,带了几分醉意的壁天裔,我努力控制自己哀伤的qíng绪:皇上喝酒了。
朕该拿你们怎么办。他的声音很低,有微醺的酒味传来,但是眼眸却很清明。指尖抚上我的发髻,笑涡浅现:朕又怎会不知你对三弟的qíng,早在多年前朕就知道了,可是你知,那是为世俗所不容的孽qíng。你可懂?
当初在飞天客栈,朕有想过要杀你绝了三弟的念头,但是看着慕雪的笑容,让朕如此熟悉,朕没有忍心下杀手。当三弟在飞天客栈见到你之时,朕有想过再放你一次,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朕已经放不了手了。你可懂?
天下人皆说朕是个冷酷的帝王,朕做的决定没有人敢忤逆,而今三弟却当众忤逆。朕都容了,忍了。朕与他的兄弟qíng,你可懂?
一连三句你可懂问呆了我,直到壁天裔离开了未央宫我仍旧站在回廊之中,冷风迎面拂来,将我的鬓发chuī乱。
壁天裔,竟是如此用心良苦,他为的只是平衡我与他与辕羲九之间的关系。
而我,却在一味的破坏壁天裔营造的一切。
是我错了,为何要追随辕羲九离开紫薇宫,为何要bī得他将真相说出。
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我永远不会知道辕羲九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是他妹妹。
花谢风来雪漫天,千里玉鸾飞,冰玉满清洁。
也不知站了多久,天际竟已飘起了漫天的雪花,冰凉之感源源不绝的拍打在脸上使我渐渐回神。勾起一抹自嘲之笑,有些事早该放手了,只不过自己不甘心,所以便放不了手而已。
未央。柔腻中隐隐带着几分冷意,我收起脸上自嘲的笑容,回视着朝我走来的莫攸涵,在茫茫雪花之中徐徐前行,仿若仙子脱尘而来。
莫攸涵?我低声唤了一句,又见她那番高傲的模样我反感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真是奇怪啊,莫攸然是北国jian细的身份早已被揭穿,他的妹妹竟然可以安然的呆在皇上身边享受万千宠爱。
莫攸涵妩媚一笑,这才走进了回廊之中与我面对面的站着,是的,我们同为涟漪大妃派来的暗人,只不过我与哥哥选择了忠诚壁家,而你与碧若却是奉命来挑拨旷世三将的兄弟之qíng。碧若真是个厉害的女子,骗过了壁府上下所有人。更不得不佩服涟漪大妃,确实很有眼光。
是吗,壁天裔知道了?壁天裔既然知道莫攸然,碧若,未央是北国的暗人,那莫攸涵也瞒不住了。但听莫攸涵方才喊我为未央,那就是说,她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何皇上会留一个暗人在他身边。可未央你也是个暗人,他同样要立你为后,不是吗?莫攸涵拂去发梢之上那残留的雪花,美目流转:真是奇怪,皇上何时喜欢上你的,而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辕羲九吗?
我悠然侧首凝视着漫天的雪花,熙熙攘攘的chuī散在我们面前:我失忆了,这点你是知道的。我回避着她的问题,怕继续与她说下去,会将自己bào露的更多,便转移话题:你今夜的突然造访,到底所为何事。
如果我说想与你站在一条战线上对付后宫这群不识好歹妄想争宠的女人呢?莫攸涵的口气微带试探,也有认真。
涵贵妃宠冠后宫,竟想与我这个初入宫闱的小小女子联手,真是受宠若惊。
你怎会是小小女子呢,你可是将来的皇后。
伴随着一声轻哼,我笑了出口:承蒙涵贵妃看的起,但是,既要与未央合作,拿出点诚意给我看吧。
见她沉默,我没再理会,转身朝寝宫内走去,却闻她喊住了我:何谓诚意?
我的手轻轻抚上冰凉的朱门,冷道:辕沐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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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攸涵的办事效率真的挺快,三日后竟将辕沐锦带到了未央宫,看着辕沐锦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凝视着我,便觉好笑。当初那个将我丢去倚翠楼yù让男人羞rǔ我的那个辕沐锦呢,怎么这会竟装起无辜来了?若要说演戏,辕沐锦真是个天才,比台上唱戏的戏子还要厉害,难怪能骗过那么多人,让他们以为辕慕雪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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