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我一直在自问来北国到底是对还是错,本想暂避北国,待事qíng渐渐淡去后便找个安静的地方,那儿只有我与他,了此一生便无憾了。可是我却碰到了夜鸢,而我与他拜堂成亲也是事实。夜鸢会放过我吗?
我揉揉自己疼痛的额头,心里堵的慌,门却被突然推开,外头刺目的暖阳she了进来,我不适应的用手挡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我立刻起身:你怎么来了。
父王要见你。夜鸢立在我面前,金huáng的光芒由他身后she出,映的晖霞一片。
见我?
走吧。他睇了眼依旧在沉睡中的辕羲九,看不出喜怒,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引得他动容。没有等我,他径自步出了屋内,我也跟了上去。
跟在他身后走出小院,转过蜿蜒的游廊,步入庄严的大道,最后出了辉煌的鸢王府大门,他身后没有跟随一名侍卫,也未骑马,只是徒步而去。看着他翩然而行的背影,我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能静静的跟随其后。
风起云间,露叶袅鹊,絮飞蝉韵清清。
一路上我都在暗自揣测夜宣大王他召我为的是什么,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到这里我是陌生的,更是恐慌的,怕怕再也不能抽身而出。怕注定要在此受到伤害。
夜鸢一直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若不是我收步快,便已经撞了上去。
他悠悠转身,目光明明是那样清淡,却还是可以一直看到我的眼底心里,很是凌厉。我清了清嗓音问:怎么了?
他突然对我笑了,嘴角的波澜犹若冰山遇火般被融化,而他的指尖却指着我们的身侧上方道:来到北国,不想进去瞧瞧?
带着疑惑,我顺着他所指之处而望,一座庄严肃穆的府邸,正上方写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翎王府。脑海中闪过的是与夜翎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初次见面时他的狂,后来的bào,来到北国后的雅,再来的痴。
心中微怔,随即凤目斜挑看向笑的温柔异常的他:这是何意?
难道你不想见见他?
没兴趣。丝毫不买他的帐,越过他便yù离开此处。却听他在我身后道:这可是唯一的机会。
我的步伐一顿,他便继续说:你知道二弟他因私自离开军营后便被监禁在王府中,今日本王心qíng尚好,故而带你去见见那位故jiāo。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吃定我了?我回首看着他依旧微笑的脸,恨的牙痒痒。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女人迷恋于他而不得自拔,他根本就是个披着羊皮的láng,用那璀璨如钻温柔且无害的笑容将人吸引入局,然后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本王有那个能耐?他剑眉轻挑,侧颜淡淡。
我低咒一声:狐狸。没待他回神就率先朝那个偌大的朱门走去。
但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笑,随即便是紧追而上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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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画廊,千尺素。
比起夜鸢的府邸,此处甚为幽静凄凉,四下隐隐传来阵阵花糙芬芳。
当我们随着府上的管家进入一个僻静的院子,一步步接近夜翎的屋内时,隐隐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咳嗽声。
管家躬着腰哈着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便退下了。我呆站在门外不肯踏入,唯独听见越来越清晰的咳嗽声。而夜鸢则是推开了半掩着的门,笑道:二弟,许久不见。
咳嗽声依旧,充斥着整间屋子,断断续续传来虚弱的声音:咳大哥,咳,你怎么有空这声音竟是出自夜翎之口,不过十个月,他竟然落得如此模样?
二弟,今日大哥带了一个人来见你。夜鸢的声音很轻,我则深深吐纳一口凉气,迈步入槛。
珠帘卷,画屏胧。鼎炉熏香袅袅弥漫一屋,朦胧缠绵于室,幻若仙境。
咳嗽声止,慵靠卧椅上的那个男子似乎没有料到出现在此的会是我,怔怔的盯着我。
他的脸色有着久病初愈的苍白,下颔有些许胡渣显得格外沧桑,目光蒙眬不清,却又是波澜不惊。
二王子。我很是生疏的唤了一声,他恍然回神,捂着唇又咳了几声,随即执起手边的茶水请吮一口。
夜鸢倒是反手握起了我的手走入屋内,表qíng自然,眸中一片空澈。
我们并排分座而下,有一名奴才上来奉茶,茶香散开,顿时溢满了净室。我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清然且高雅,还有淡淡的芳糙清香夹杂着浅浅的药汁味,可见药已成为夜翎每日必饮的东西。
左侧画屏上有几行楷书字体,我认得,那是出自夜翎手笔。
处众处独,宜韬宜晦,
若哑若聋,如痴如醉,
埋光埋名,养智养慧,
随动随静,忘内忘外。
是出自佛经,没想到一向狂放自傲的夜翎竟然能够写出这样安逸于世的字来,还会读佛经。看来,这次的幽禁让他收敛了许多,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他怎么说病就病起来了,着实令我难以释怀。
近一年了,二弟在此过的可好?夜鸢这话问的不温不火,看似闲话家常却又另有深意。
外头的一切似乎都与夜翎无关了。他的声音很低沉,清雅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我。
我则端起茶水,才开盖帽,一团白雾腾空而起,直扑脸颊,是君山银针。闻茶之香气飘溢馥郁,清云淡生,我立刻品上一口,岩韵十足,齿颊留香。
夜鸢忽而睇了我一眼,佯作奇怪的问:未央你与二王子应该是老相识了,如今为何如此生疏。
这一问使得我与夜翎都略微有些尴尬,我暗自瞪他一眼,就知道他带我来见夜翎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倒是夜翎率先开口:未央,许久不见。
是啊,许久不见。也许是因为曾经算计陷害过他,心底闪过一抹歉疚,如果不是我,也许他还是初次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成禹吧。
你还好吗?
好,你呢?
挺好。
短短两句身份的对话过后,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夜鸢的脸上依旧挂着冷冷的笑意,没人猜的透他在想什么。
在翎王府我们只是小坐片刻便离开了,毕竟夜鸢是奉王上的命接我进宫见驾的,才出鸢王府我便与夜鸢各走各的。我总觉得夜鸢太过无qíng,无qíng到冷血,这样的他让我想到壁天裔,大皇子的病qíng现在如何呢?是否能安然渡过这一场大劫?
进入王宫,我的手便被夜鸢握在手心,我没有挣扎,因为知道他是在做戏,当着整个宫廷的面与我做戏。当我随着夜鸢来到北华殿之时,航公公拦下了夜鸢,说是大王只召见我一人。夜鸢的脸上没有多大起伏,松开了我的手,让我进去。
在入殿之前我黯然回首望了眼背对着我仰望苍穹淡云漂浮的夜鸢,他一袭白衣华袍迎着微风卷起而轻扬,如墨的发丝垂在身后如湖水的涟漪般,被风chuī的一波接着一波。
鸢王妃?航公公见我不走,忙唤了声,我忙回神随着他进入大殿。
大王与大妃在东暖阁里歇息,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偶尔响起几声轻咳,这让我想到了夜翎的病qíng。地上两只鎏金大鼎里焚了些沉香屑,白雾轻烟袅袅升起,笼罩满殿。明huáng轻纱帐之后隐约有两个影子,我猜那便是大妃与大王。
我踩着殿中铺着的厚毡上前跪拜,只听得一声柔腻的声音道:未央,兜兜转转你竟又转回了北国,真是天意。
我垂首不语,待她下文。
想当初翎儿真是痴,为了你竟然不顾一切的回来,而你却又在大婚当日跑了。你可知你一人让我北国两位王子脸面无存?语调虽轻却是那样冷漠,似乎还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只见帐后的影子晃了晃,一双纤柔的手探出,揭帐而出。迈着盈盈莲步在我身边打了个转,我毕恭毕敬的垂首盯着悉铺血红的厚毡。
如今已事过境迁,本宫便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你在南国呆了九年,可你是本宫暗人的身份却变不了,你依旧是本宫的人。更不要忘了你的亲姐姐是死在壁天裔的箭下。大妃一语惊醒了我,此时的未央在大妃的眼中依旧是未央,而非辕慕雪。那么在飞天客栈时壁天裔对莫攸然所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了,碧若与未央真的是北国涟漪大妃的暗人。
未央一直铭记在心。我不动声色顺他的话而说下去。
所以,现在你又有任务了。涟漪大妃轻笑着,躬身将一直跪地的我托起,暖暖的手心将我微显冰凉的手包裹住。
大妃请明示。
未央你如今贵为鸢王妃,便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夜鸢的一举一动每日飞鸽传书进宫。大妃只是看着我笑,开口说这话的的反倒是一直在纱帐后的大王。
大王子不会信任未央的。果然,大王与大妃依旧没有放弃与夜鸢的争斗。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信你。大妃握着我的手多用了几分气力,我微微吃痛,忙点头:未央明白。
既然明白,那最好。大妃松开了我的手,由袖中取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递至我面前:服下它。
看着眼前的药丸我没有动手接,只是问:这是?
嗜心丸,若每月不能及时拿到解药便会疼痛致死。大妃扯过我的手,将药放在我的手心,声音温柔却似利剑般能置人于死地。这是作为暗人的规矩,为了让本宫与大王相信你,便服下它。
听着那明显bī迫的声音,我知道自己已经没的选择了,否则下一刻我将惨死大殿。咬一咬牙,我吞了下去。
大妃满意的抚摸着我的发丝,冷意敛去:那本宫就等你的消息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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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如冰轮初转,萋萋芳糙晓霜寒。
出了王宫huáng昏已过,胧胧明月将天际染的透huáng,我与夜鸢依旧步行于紫陌大道,在转入天龙城最繁华的华龙街,街道两侧灯火通明,如群星落地,将大街照得恍如白昼,璀璨芒芒点点。街上人声鼎沸,许多孩子手在嬉戏打闹,还有许多公子对月吟诗,而那群手执团扇的小姐则目含秋波盈盈望去。
这样热闹的qíng形与我和夜鸢之间的沉默显得格格不入,我的手不时会捂上小腹,总觉得吞下那颗嗜心丸后便觉得小腹一片燥热,如穿长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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